莲亚娜转头,透过马车的车窗,看向窗外,穿着锦衣的少年郎。
哦不,她既然已经嫁给了他,那就不能再叫她的鲜卑名。
按照他们鲜卑人的习俗,部落中男女不得通婚,必须要和部落外的男女婚配。就像她的阿父,从匈奴人的部落中,迎娶了她的阿母。
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就会受到鲜卑神的惩罚。他们的孩子可能会长出三条腿,又或者少掉一条胳膊。
和他们鲜卑人一样,汉人中也有类似的规定。按照他们的习俗,同姓之人不得婚配。因此,她必须改掉她的名字。为此,他替她取了一个新名字,叫做“貂婵”。(改了一个蝉字)
她问他,为何要给她取这么一个名字?
他说,这是一个叫做“赵武灵王”的诸侯王,从他们胡人那儿学来的一种服饰,十分的精美。他相信,取了这个名字的女子,一定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子。
马车外,刘备正与黄忠、傅洪分别。随着苏双将剩余的大部分货物,都给了跟随刘备的鲜卑人后,他们也没有了留在宁城的理由。
如今早就过了年,转眼间,已是熹平三年(公元174年),二月。
黄忠的役期还差几个月,而那傅洪则还需到明年,更是遥遥无期。
“汉升、子谦,这两匹马,是赠予你们二人的。”刘备将手中牵着的马的缰绳,交给那二人。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刘备虽与二人相处甚为愉快,但他们还是没有显露出,追随他的意思。
想来也是,各人自有各人的际遇。
黄忠家中,有几亩薄田。他虽谈不上大富,不好不差也算是个中人之家,好歹是个良家子出身。
那傅洪更不用多说了,本身便是边地的豪族。往内一点,可能没啥影响力。但在当地,绝对算得上是地头蛇。
最重要的一点,二人志不在此。
黄忠是典型的“老婆,孩子,热炕头”。若后来的世道没有变化,终其一生,也不过重复他祖父辈的生活。
若是勤劳些,老天爷又赏饭吃,有个好收成,那么家中可以多置备几亩良田,传给子孙后代。最终,可能在某个不争气的子孙手上,败光了家产。
傅洪本是衣食无忧之人,但他却志在投军,走马上博取前程的路子。之后,若是运气好,混上一点军功,加上家族的助力,还是有可能实现改天换命的。
若是运气差些,落得个“马革裹尸还”。
只有共通的一点,他们的志向皆不在刘备这儿。
哎,这一路走来,还是难啊……只能看着两个人才,在自己眼前溜走。
若他是个一郡之长,哪怕只是一县之长,都可以下发一纸文书,直接将他们征辟而来。
现在,即便他有会“望气术”有啥用?
除去像韩当这种出身低的,或者本身是游侠儿,可以捡捡漏,其他人是不会和你混的。
更别说,在这个讲究地域出身的汉代,都是本地人跟本地人混,谁会跟一个外乡佬混?
就像咱们,在国外,那便称呼自己为“XX国人”;在省外,那便称呼自己为“XX省人”……但无论如何,按照地域远近,总会分个亲疏高低。
“乡音,乡音”,对于古代那些仕官他方,多年不还乡,动辄客死异乡的宦游人的感触,现在的人,是很难体会的。
“这些钱,是汉升为我驯马的辛劳钱。
“汉升家中,还有妻儿需要照顾,就不要推辞了。”
刘备取过随从手中的钱袋子,往黄忠的怀中塞去。
黄忠尴尬地挠挠头,最终还是接下了这钱袋子,说道:“刘君仁义,忠却之不恭。”
说什么辛劳钱,都是借口罢了。人都是刘备的了,还提她部落里的东西?
无非是刘备慷慨仁义,愿意补贴补贴他的家用。
“人各有志,刘某也不强求二位,那就此别过。”
“就此别过。”
既然无法强求,倒不如洒脱一些,给彼此留下最好的印象。
刘备骑上了白色大马,招呼着身边的随从,带着一众人踏上了归程的路。
——————
在路过先前阵亡众人的埋骨地时,刘备停下了车队。
刘备带着早就准备好的祭品,带着此前一同作战的儿郎们,来到他们的墓地前。
“刘郎,他们是谁?”
此时,在宽大的衣袖遮掩下,二人正手牵着手。貂婵(莲亚娜)轻轻地捏了捏,刘备的手掌。
“他们是勇士。”刘备的手指,不断地摩挲着掌心中,那双小巧的手。
貂婵本就是个聪明人,结合之前所得的消息,被刘备稍微一点拨,便明白了这些人的身份。
“苏君,他们的抚恤就拜托你了。”刘备捡起坟前的一抔土,装进随身携带的木盒中,交给身旁的苏双,“带他们回家吧。”
先前战死的人,都是跟随牵招的游侠儿,以及苏双自家的部曲,全都是冀州人。刘备没办法,亲自处理他们的后事。
“刘君,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苏某虽是商人,但也不是只知食利的小人。”苏双接过木盒,“大家都是一同过来的,这些战死的弟兄,就算没有你的嘱咐,苏某也会尽心照顾的。”
他送往宁城的货物,除去一部分被卖给,投靠给刘备的鲜卑人外,共得钱五百万。可购置二百余匹马,贩去内郡,可得钱千万余。另外,还有刘备那儿,用作支付他的货物的,五十多匹马,另作他价,可得钱百万余。
即便是每个战死的人,抚恤三四十万,都还可盈余千万钱。
这一趟,只要活着回来,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只不过,幸运的是他还活着,而他们则是埋骨他乡。
“富贵险中求”,莫不如是。
——————
注:
·“同姓不婚,恶不殖也”——《国语·卷十·晋语四》
·“武冠,一曰武弁大冠……侍中、中常侍加黄金珰,附蝉为文,貂尾为饰,谓之‘赵惠文冠’。胡广说曰:‘赵武灵王效胡服,以金珰饰首,前插貂尾,为贵职。秦灭赵,以其君冠赐近臣。’……”——《后汉书·卷一百二十·志第三十·舆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