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刘启宣布结束朝会,准备回后宫继续和窦太后文斗的时候,最近一直不起眼的窦婴却表示自己还有话要说,他无视了刘启略带嫌弃的目光,向所有人拜了一拜,然后开口道:“陛下明鉴,温侯之策虽良,然臣觉得对目前的官制是一种巨大冲击,或许官制也需要随着做一些变动了。”
“魏其侯有何建议?”刘启已经快坐不住了,他巴不得赶紧把刘武认错的消息告诉窦太后。
窦婴这时候再傻也品出来刘启的态度了,于是赶紧整理思路,简明扼要地说道:“臣目前只有一个初步设想,首先是更改治粟内史之职,随后还要调整丞相、太尉、御史大夫等职,至于地方官吏也要随之变动,今日为时已晚,不如下次朝会再议?”
窦婴给了台阶,刘启赶紧借坡下驴:“如此也好,汝等退朝后尽管商议便是。”
退朝后,宋昭拉着窦婴问他怎么想的,窦婴还以为宋昭是嫌自己说他的建议不够完善,特地跑来找茬,尤其是看到宋昭身后不远处的贾谊、晁错和卫绾,更加确信他们来者不善,因此打着哈哈解释说,自己只是临时起意刷个存在感,没有别的目的。
宋昭也不傻,马上就看出来窦婴没说实话,于是赶紧交底:“并无怪罪阁下之意,其实昭之前也有过类似想法,只是并未细察,如今阁下再次提起...”说到这里,正好贾谊等三人跟了上来,宋昭顺势也把他们叫到一块,继续说道:“不如我们一起商议一下,给陛下交出一个合理妥善完整的提议?”
其他人当然愿意分享自己的想法,甚至包括在治粟内史丞之位上闲居多年的高要,也凑上来说了些自己的理解,张武宋昌离开后他早就想致仕了,正好趁这个机会把自己摘干净走人。在集合了十多人的意见之后,刘启最终批准了窦婴的提议,改三公为丞相、司马、司空,周仁任丞相,周勃为司马,贾谊为司空;改九卿为六卿,合奉常、典属国为礼庙卿,同时管辖全国科举,由公孙弘担任,合郎中令、卫尉为京卫卿,由卫绾担任,合治粟内史、少府为大司农,由晁错担任,宗正刘弃和廷尉郅都不变,太仆除原有职责外还须管理全国公用蒸汽机车,因此更名为车舆署,由李广担任;另有太子太傅宋昭、太子少傅汲黯和司马谈,不属于三公六卿序列。
没错,宋昭把汲黯和司马谈叫来给自己打工了。司马谈还好说,他本来就在长安帮宋昭整理张苍遗物,让他帮忙给刘荣教授一些历史和理工知识无可厚非。汲黯原本在战后专门负责管理胶西船厂的,现在船厂也归太仆名下,宋昭不想因为人员任命问题和李广起矛盾,干脆把汲黯叫来给刘荣教授儒学、法学和帝王术。
此外还有一件事,就是冯唐向宋昭举荐了自己的一位忘年交,名为董仲舒,宋昭见此人年纪轻轻却颇有学识,本想把他推荐给刘启直接去礼庙卿,但是董仲舒自己却要求先跟着宋昭和汲黯学习一段时间。宋昭本来对此并未重视,结果晚上回家一摸出勾玉,才想起来伍行秋跟自己提过的这个董仲舒,竟然是未来的一位社稷大才,于是直接跟董仲舒来了一次夜半座谈,当然并没有问鬼神,只是大力劝说了董仲舒去礼庙卿管理科举。
长安的政策变动是和马夫村工人暴动平息同时发生的,宋昭他们在京城舌战的时候,马番夫妇早已经从宋昭那里学到了应对办法。回村之后他们立即将工厂划分为军用和民用两部分,军用部分不求收益,交给代国新任中尉苏建管辖;民用部分仍归马夫村,但是以宋昭的名义召集所有村民,说服大家让出名下一半收益,由地方上新设的郡属工农令负责收缴,并上交大农令晁错。
有了马夫村的带头模范作用,整个并州不到一月时间便完成了所有工厂的改组,诸如娄烦班氏矿厂、大陵荀氏造纸厂和中都董氏皮革厂先后摇身一变,从原先世族自己的资产成为了大汉国营产业。原本世族内的负责人也进入当地郡县任职,绕过科举成为了大汉公职人员,这也算是宋昭为了能让工业和科举继续发挥发展,给世族做出的一点让步。
值得一提的是绛国国营商队,原本由周亚夫的弟弟周坚负责,硬是被周亚夫软硬兼施也跟着搞了改组,让出了一大半收益给各商队领队,并邀请关安平过去当商队护卫军将领。按理说绛国本就是周勃留下的实封国,国内一切产出归属周氏也理所应当,但是周亚夫经过宋昭的劝说,也认为自家坐拥整县的食邑本就已经富足,再占着货殖产业容易被陛下提防,干脆学学留侯,主动让出利益换取家族存续。
果然又被宋昭说中,绛国商队改组的消息还没传到京城,刘启就宴请新任三公六卿及太子诸傅,故意没给周亚夫面前放箸。周亚夫性格耿直,本打算起身问刘启要,坐在对面的宋昭眼尖瞅见此事,赶紧悄悄举起酒斛示意周亚夫坐下,随后从自己口袋里摸出一对箸,让侍卫给周亚夫递了过去。
董仲舒在一旁瞥见宋昭的动作,低声问道:“温侯赴宴为何自己带箸?”
宋昭早就知道肯定会有人问,马上又从口袋里掏出十几根箸,给董仲舒边看边解释:“蜀郡产的竹子做的,今日刚刚做好,你要不要试试?”现今大家用的箸可都是铜制的,偶尔有艺术品材料是象牙或者犀牛角,还没人试过拿木头或者竹子做,主要是嫌难保存,容易发霉。
董仲舒接过竹箸瞪大了眼睛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问道:“这箸表面竟无一丝粗糙,是如何做到的?”
宋昭抄起小匕首在箸上划拉了一下,将掉下来的透明碎片洒在桌上,指给董仲舒看着解释道:“此物名为树脂,是从松、柏、椿等树胶中提炼而出,涂覆在竹箸表面能够防止霉变,而且完全无毒。”
董仲舒半信半疑地夹起一片烤肉吃了下去,然后非常开心地称赞道:“果然比铜箸轻便,而且肉里也没有什么异味,温侯为何不直接献给陛下?”
“咱们先试试嘛,好用了再献上。”宋昭微微一笑,“顺便问问你,可知陛下为何没给条侯准备箸?”
“莫非是暗示条侯功成身退?”董仲舒不比贾谊笨,旁边不远处卫绾向贾谊提出了类似的问题,而贾谊也给出了和董仲舒相同的答案。就在众人看着周亚夫准备如何应对的时候,周亚夫瓮声瓮气地向刘启汇报了绛国商队的变动,甚至一并连这些年的收支明细都交了上去。
看到刘启翻阅着明细账本,逐渐露出满意的神情,宋昭也长舒一口气。不过宴后他还是找周亚夫说明了席间的内涵,并且提醒周亚夫最近留意,切莫被有心人抓住把柄,落下和当年周勃一样的下场。宋昭说到“有心人”三个字的时候,目光刻意看向了郅都,因为勾玉的关系他这么多年一直非常提防此人,周亚夫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虽然不明所以,但是联想到郅都的风评,也不禁打了个寒战。
宋昭回到家中,见到妻子正在招呼一个男的,大为好奇,走上前去一看竟是刘智。刘智见到宋昭回来则是颇为气愤,连招呼都没打,就质问宋昭为何让出工厂收益,甚至差点动手拔剑出来了。宋昭见来者不善也不客气,当场没收了对方的佩剑,随后反问对方这段时间藏到哪里去了。
“我还能躲去哪里?我从马夫村一路逃亡到胶西船厂,本想搭船追随母亲和二位兄长去东瀛,马弘回来又阻止了我,走投无路之下,我只能来长安寻你。”刘智情绪有些失控,话音里既有埋怨又有委屈,还酸溜溜地说,“这长安城是真大真好啊,可惜本该属于我的那份已经没了,现在我在马夫村当个闲散富户都不行,被你搞得少了一大笔钱,还要自己动手打工,你帮人就不能帮到底吗?”
“马弘回来了?东瀛那边消息如何?”宋昭根本没管刘智的抱怨,结果果然引起了刘智的不满:“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宋昭这会真生气了:“要不是本侯相救,你小子能活到现在?你娘你兄都没抱怨,轮到你跑来跟本侯狗叫?听本侯一句,老老实实和妻儿团聚,回村里自力更生,这些年工厂的分红足够你富足一生了,让孩子出来参加科举,这安稳日子不是求之不得?就你这心态,刘仁大哥即位了你也活不长。”
被一番话瞬间骂醒,刘智怔了怔没说话,呆呆地看着宋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