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昭的眼珠子叽里咕噜转了一阵,突然灵机一动说到:“昭一贯赞同孟子的思想。”
司马相如还没察觉出宋昭的小九九,追问道:“那为何无视太后之言?”
宋昭嘿嘿一笑:“孟子曰‘贤者在位,能者在职’,梁王之才治理一国足矣,而陛下之能可统御天下,梁王居其位而不思其政,徒然妄想,是有悖孟子‘仁政王道’之策也。”宋昭正打算继续说下去,只见司马相如脸色越来越红,显然是受到了侮辱,果然他忍不住反驳道:“温侯何其谬也,梁王未御天下,安知其不能御?且梁王当年独自抵抗吴楚叛军数月,直到朝廷大军断粮袭后仍坚守睢阳未逃未降,何来不思其政?”
“司马公岂不闻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耶?子非昭,安知昭不知梁王不能御?昭言梁王不思其政,非言其平叛之事,乃言其治文学之事耳。”宋昭不急不躁,继续耐心向司马相如解释,顺便一步步让他破防,“敢问司马公,梁国是一国耶?是一乡校耶?”
宋昭这么一问,在场的周亚夫、公孙弘等人哄堂大笑,而司马相如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地反问道:“梁国难道不能兴文学?”其实到这里司马相如已经词穷了,他这么问纯属抬杠。
宋昭见效果已经达到,回身坐定回答司马相如:“梁国当然可以兴文学,只是既然梁王身为一国之主,仅兴文学远远不够,司马公从梁国来,可否见到梁国民众战后恢复得如何?抛荒的农田是否已经恢复耕作?直道上往来商贾比之战前如何?几条公共机车线路是否安全?今年有否继续推行科...”
“在下知错矣!”司马相如脸上黄豆大的汗珠滴了下来,“恕在下眼光短浅,以拙言劣语来此地献丑了,在下这就返回梁国,必将温侯之言带给梁王!”
既然司马相如认错服输,宋昭也是得饶人处且饶人,不再为难对方,甚至亲自将对方送上新式的蒸汽机车。周亚夫等人也跟了出来,不过他们可没必要全都来送司马相如,而是应宋昭之邀出来围观新车的,之前宋昭向刘启要了很多橡胶,大家都搞不清楚他想干什么。现在宋昭将橡胶做成垫圈包在车轮上,还邀请众人试坐了一下,结果就是大家惊奇地表示,被嫌弃了多年的橡胶居然有这种用途,必须找赵佗多要一点。
“你们也别光想着自己享受啊,必须得请陛下也来试试。”贾谊还是最先想到刘启,“不过依在下看来,这种垫圈...”
“叫轮胎吧。”宋昭给起了个名字。
“这名字不错,轮胎轮胎,轮毂之胎盘,比垫圈贴切多了。”贾谊笑道,“这轮胎应该只能在直道上使用吧?若是碎石子较多的路面,是不是容易扎破?”
宋昭赶紧回答:“所以我才没着急献给陛下,马夫村正在研制充气的内外双层胎,外胎较硬起保护作用,内胎较软用于充气,我本打算彻底成功了再拿出来的,奈何马夫村出了点状况,研制进度一直拖着了。”
“什么状况?又有哪位国舅在那里闹事?”公孙弘打趣道。
在众人的追问下,宋昭苦笑着说明了马夫村工人暴动的事,自己妻子和岳父母亲自赶来长安报信,自己正在和他们商议对策的时候,就遇上袁盎遇刺,直接被打断了。
听完事情经过,周亚夫和晁错反应最为激烈,他们建议直接派兵镇压。但是公孙弘和贾谊却持反对意见,这俩人毕竟是亲眼见过马夫村状况的,公孙弘还当过一段时间大总管,如今马夫村出了乱子,他们当然更关心工人的需求。
正准备上路的司马相如听到此事也加入了讨论,他表示自己的蜀郡老家这些年也在模仿马夫村,当地一位比较有名气的铁厂厂长,名叫卓王孙的,也遇到过类似的事情。不过卓王孙手底下可没什么军队,县令王吉也不肯轻易派兵给他用,因此只好一直给工人涨钱。
“老涨钱也不是个办法啊,给他们惯的以后贪心更大。”晁错又强硬了起来,司马相如也是苦笑,大家当然知道不能这么干,可是工人和工厂所有者之间的矛盾又是天生的,纵观殷周以来还没遇到过这种事情。
贾谊略一思索,突然反应过来:“这工人和工厂所有者的关系,似乎有点像佃农与地主,臣工与天子?但是似乎又有所区别,工厂所有者没有地主或者天子那么多权力,为何工人不能逃离工厂?”
“他们逃离工厂了能去哪?现在又不像孝文皇帝初年,如今工人大部分是战乱失去地图的流民,当工人好歹比当佃农好一点。”公孙弘还是更了解工厂一些。
司马相如也在一旁附和:“没错,厂长即使再苛刻,工人们也还是想争一点好处,从没想过离开工厂,毕竟他们多少还能赚点钱,佃农那是真的一无所有。”
在天马行空的讨论之中,宋昭似乎逐渐有了思路,他丢下还在吵吵的众人,简单辞别之后便飞速赶回家中,和岳父岳母简单交代了一下,也送岳父岳母赶紧上车赶回高柳,先涨一点钱将工人暴动平复下去再说。
马竹见宋昭一回来就在书房里写写画画,也没给出个能彻底解决马夫村工人暴动的办法,于是有些生气地推开书房门问他到底在想什么。宋昭见妻子动怒,搁下笔解释道:“现在这种状况已经不单是马夫村独一家了,为夫白日与贾谊他们议事,才知道如今整个大汉有铁厂煤厂的地方,几乎都出现过工人暴动。因此为夫决定起草一些提议交给陛下,必须一次性解决全部问题,否则三天两头暴动下来,比诸侯王造反还难受。”
几天后宋昭带着厚厚一沓纸上朝的时候,正巧碰到了梁国来的使者,内史韩安国。看来司马相如这次事情办得不错,成功让刘武认识到了错误,韩安国向几位老熟人打过招呼之后,就主动上前向刘启承认错误,表示刘武已经在深刻自省,从此踏踏实实做王,认认真真为政,无诏再不入京,并且还将羊胜和公孙诡的头颅送了过来,以示认罪。
刘启得知消息后长舒一口气,刘武能自己承认错误最好,也省得自己再平白无故挨窦太后的骂。韩安国禀报完毕本打算直接退朝,却被宋昭拦住了,不知道对方目的的韩安国只好侍立在侧,看看宋昭打算干嘛。
瞅见底下动静的刘启也有点好奇,直接主动开口问道:“温侯意欲何为?”
这一问搞得好像宋昭想行刺刘启似的,宋昭只能略带尴尬的回答:“回陛下,臣有要事相奏,此事与梁国亦有干系,梁国内史在此聆听也好。”
“与梁国亦有干系?”刘启追问道。
“正是,臣前几日与丞相、内史、御史大夫等人相议,得知我朝诸多铁厂煤厂均有过工人暴动的事情发生,而如今我朝最早的马夫村煤铁工厂,正在发生较大规模暴动,究其原因均是工人需要更多的酬钱,而工厂主不愿出让自身收益而引发的矛盾。”
“朕也有所耳闻,只是不知竟有如此规模,温侯有对策?”
“臣有两策,曰开流,曰节源。”
“朕只听过开源节流,这开流节源是何种说法?”
“开流乃广开工厂产品销路,增加收益,臣以为可以重开与匈奴的商路,同时将商路向东海、南越和西域拓展,当然只对他们出售生活用器械,不出售兵器。节源乃限制工厂主的收益分配权力,将所有铁厂煤厂收归国有,由地方郡县长官将所有营收,以赋税形式交由治粟内史统一分配,工厂主只负责厂区管理,不能私自截留收益。”
“其余臣工可有不同意见?”
废话,当然有,主要是针对开流的,以周亚夫为首的很多武将都反对和匈奴做生意,但是对于向东、西、南三个方向开拓,倒没什么意见。最近闲得无聊的李广甚至主动请缨要去西域开拓商路,结果被周仁以缺乏商贾经验为理由摁住了。
“那么节源,据朕所知,马夫村工厂正是你温侯所属,如此限制权力,你舍得?”
“回陛下,臣一片忠心未曾动摇,所虑所为皆为大汉富足强盛,只要能让整个大汉得到更为长足的发展,臣损失些许权力钱财有何不可?”
难道宋昭真的是个铁忠臣?这也太实诚太好掌控了吧?亏得父皇当年还告诫我说,宋昭不好管就把他派去东瀛,如今看来完全没必要。想到这里刘启欣慰地表示,宋昭是个好同志,开流节源二策除与匈奴通商外均可采纳,希望其余臣工向他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