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亚夫和宋昭一人拿着一只望远镜,在广陵城外转悠了好几天,硬是没找到有适合攻城的方向。其实与关中及中原地区的长安、雒阳、邯郸、邺城等比起来,广陵并不是一座特别高大坚固的城池。那些大城的城墙都是烧青砖一层层筑成的,广陵则从吴王寿梦那时起,就一直是稻秆混泥巴做成的土砖垒墙。
按理来说这种城墙只要一砸,就很容易松动,内侧开始掉土灰。但是广陵这种南方的城池有个麻烦,就是几乎都引江河之水做护城河,造成城外土地松软,架不住高大的攻城器械。另外还有随处可见的水坑,很影响攻城部队的排兵布阵。
宋昭也不是没尝试过就地修建投石机,可是南方本就很少有高大灌木,好不容易找到长度足够的木材,那树又长得太快根本不结实。李广前日甚至还提出带人挖运河,把洪泽湖的船开过来,拿船上的弩炮轰击城墙,不过当他看到需要开挖的工程量后,自己就把自己否了。
这天两人又出来巡察,宋昭都有点着急了:“太尉,咱们这要是再拖下去,梁王恐怕坚持不住了。”
结果周亚夫一脸平静地解释道:“梁王也是诸侯王,梁国它也是藩国。本将临行前,陛下曾交代过,此战不光是要彻底打残吴楚齐赵,还要让梁国也耗干实力。粮草有窦婴兜底,不用过于担心,要是仗打完了梁国地盘还是那么大,人口还是那么多,那晁错的削藩之策就执行不彻底。”
宋昭听到这话心里一惊,这刘启怎么比他爹还六亲不认?虽说是要削藩,但是这驱虎吞狼的做法也太明目张胆了,梁王还是他亲弟,他真不怕寒了天下人的心?不过这种想法他是不敢在周亚夫跟前提起的,只能晚上回营偷偷找伍行秋谈谈。
“还记得我跟你提起过的孟子学说吗?”伍行秋听完宋昭的叙述,像是岔开话题一样扯起了那套民贵君轻的理论。
“记得,还记得你说过七国之乱平定后,大汉的中央集权得到进一步加强,之后那位胶东王即位才能开疆拓土武功赫赫。”宋昭说着说着,突然反应过来,“可是这明显和孟子之说背道而驰了!你们的勾玉计划仅仅只是推动科技发展吗?我这一路上南征北战,见过无数平民百姓流离失所,维持最基本的温饱都要尽全力,结果史书上只会记载我们这些王侯将相?我借你之手发明这么多东西,百年之后的人们会如何评价我呢,帮助加强中央集权,让某位天子青史留名成为千古一帝,背后还是多少百姓的血泪?”
宋昭一连串的质问,令伍行秋呆了一会儿,随后他提出了一个设想:“既然是另一条时间线,你愿不愿意与我一起尝试一种新的可能性?”
“什么可能性?”
“从辅佐当今太子刘荣开始,建立一个无论高低贵贱,人人生而平等的大汉?”
“这...我一己之力能做到?太子今年都十七岁了,我能去改变他的想法?”
“有我相助,绝对可以做到。”
“那你先给我想个办法,把广陵城攻破了。”
“你抬杠上瘾吗?算了,派人去把船上的弩炮拆下来,搬到广陵城下直接轰。”
“好办法,告辞了!”
伍行秋此举确实一语点醒梦中人,宋昭等人终究是眼光有限,见到舰载弩炮的威力之后竟然都忘记了这玩意原本是架在平地上的。不过宋昭在这里和伍行秋沟通完,还是老样子没有跟其他人提起,只是大半夜把周亚夫李广张羽叫到一块,宣布了自己的想法。
虽然大家都没用弩炮轰过城墙,但是张羽见过吴楚联军拿自制土炸弹进攻杼秋,威力确实非同小可。唯一有过半打子实战经验的张羽表示可行,周亚夫和李广自然也没什么好反对的,便派郑当时等人连夜赶去拆卸弩炮,李广则在四更后组织健壮马匹前去运输。
第二天一早,田禄伯正和侍妾在被窝里缠绵,突然就被飞入城内的炸弹惊醒了。宋昭这几艘船上一共卸下来了近百架弩炮,一半对着城门开火,另一半则调高仰角直接往城内炸。好死不死的一颗炸弹正巧砸在田禄伯家里的房顶上,瓦片木屑乱飞进屋里,他本人的盔甲兵器更是全部报销,侍妾也受到划伤,嘤嘤嘤哭个不停。
田禄伯自己还好,毕竟是军旅之人,城内的炸弹爆炸声早就惊醒了他,就在自家屋顶这颗炸弹爆炸的一瞬间,他便翻身躲到了床后。现在屋里一片狼藉,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穿着睡衣抓起一把短匕就冲了出去。
只见街上已经是四处着火,城内多处民房被点燃,惊慌四窜的守卒和百姓挤在一起,群龙无首之下发生了无数的践踏死伤。田禄伯本想去找太子刘驹,可是转念一想又赶紧跑向城头去组织防守。等他赶到城墙上的时候,看着守卒们战战巍巍躲在掩体后面的样子,突然一股无名火起,抽出短匕就向几个没眼色的倒霉蛋刺去。
“怎么搞的,汉军哪里来的这么多炸弹?”田禄伯挥舞着短匕大喊。
“报将军,他们昨天夜里将船上的弩炮搬过来了,这么多炮我们根本无法抵挡。”有胆大的士卒向田禄伯解释道。
“那你们昨天夜里为什么不汇报?不阻止?就眼睁睁看着?”田禄伯气急败坏。
“我们也是天蒙蒙亮才发现的,那时候已经晚了,他们已经把弩炮架好了。”那位士卒还在解释,没注意战友偷偷暗示他别说了。
果然,怒气攻心的田禄伯一把就将匕首刺进了这位士卒的胸口,随后恶狠狠地下令城墙上所有士兵随他出击,务必捣毁这些弩炮。
结果这一举措正中周亚夫下怀,李广和张羽率领骑兵在两侧埋伏,见田禄伯带人出城,放过前队之后直接掩杀,田禄伯被张羽当场斩首,李广等人也斩获无数。这下广陵城门是没人关了,汉军主力在周亚夫的率领下鱼贯而入,根本没有遇到多少像样的抵抗,可惜的是没能抓到刘驹,据投降的吴军士卒说他和一些王宫侍卫跑到东越去了。
“接下来怎么办?”站在吴国王宫门前,宋昭问周亚夫道。
“得留下一些人继续追击刘驹,其余人该回军夹击叛军主力了,不能让梁王损失太大。”周亚夫兴奋地安排着,他心里明白这次战斗的含义,基本上可以宣告叛军开始瓦解了。汉军整顿过后,张羽和郑当时率军继续追击刘驹,宋昭率领一部分水军北上攻齐,顺路扫荡吴楚两国的储粮地,周亚夫和李广则带领主力骑兵回援梁国。
在宋昭建议下,周亚夫一路上到处散播吴国都城已破的消息,导致全国各处的叛军意志都发生了动摇。首先是渔阳一带的匈奴,战报传到这里已经变成了吴楚联军全军覆灭,匈奴顿时也失去了进攻的动力,栾布麾下的燕军主力得以抽出精力,南下攻赵。其次是围困临淄和卢县 的齐地叛军,闻言之后彻底转攻为守,被郦寄和窦婴打得节节败退。
最后便是梁国战场,孤城睢阳在司马相如和韩安国的坚持下一直未被攻破,虽然刘武成天念叨着不行就跑路,但是他也经常壮起胆子亲自登城稳住军心。现在广陵城破的消息传来,吴楚联军在连续三日未曾组织进攻后,直接撤走了。
刘武一开始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直到灌孟外出押粮回来,才给众人带来了周亚夫宋昭联手破广陵的确切消息。城内所有人瞬间舒了一口气,三天两夜没合眼的韩安国当场睡倒,司马相如和枚乘、邹阳等人也激动得喜极而泣。刘武则半喜半怒地破口大骂:“周亚夫这是来帮倒忙的吗?吴楚联军主力尚在,孤的梁国却被他霍霍光了!”与此同时远在平阳县,为陈相大军筹集粮草的霍仲孺,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
确认叛军确实撤退之后,刘武马上安排众将组织反击,在吴楚联军身上损失的东西一定要即时抢回来。饿了快一个月的城内梁军饱餐一顿后,由司马相如和韩安国率领,一路收复梁国失地,一路追着叛军直接杀到了彭城。
原本叛军据守彭城,还打算和尾随而至的梁军扛一阵子,结果城还没坐稳呢,后路就被周亚夫攻破了。等叛军转而向东防守周亚夫的时候,韩安国又从西门冲杀进来,楚王刘戊见大势已去,在王宫内挥剑自刎,吴王刘濞则趁乱带着数百人向东夺路而逃。
周亚夫大军的另一路由李广率领,在下邳正巧遇到驻守此地的吴将周丘,原本周丘在这里已经集结了数万人准备反攻,无奈上次遭遇被李广射了一箭,恰好此时箭疮发作,心急之下直接病死在城内,下邳城也被李广顺利收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