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寄追赵国溃军没追出去多远,就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事先说好的栾布大军没见踪影,如果自己一直追下去,齐地叛军攻灭了刘将闾和鲍何,腾出手来进犯中原,以窦婴那点兵力可能守不住。
思虑再三,郦寄将自己的顾虑跟汲守说了,没想到汲守向他透了个底,原来先帝和宋昭很早之前就在代国留有后手。如果栾布没有按照计划进攻赵国,那一定是被匈奴缠住了主力,这时候大可不必继续追击,代国的后手足以歼灭北逃的赵军。
郦寄对此有些好奇:“霍玄纲已经不在代国,荀桢也致仕了,这后手到底是谁?另外如果先帝早就预料赵国会反,为何在世事不着手处理?”
汲守笑了笑,示意儿子汲黯出来回答:“回将军,前将军并未曾向我等说明这个后手的详细情况。至于先帝的计划,他知道此次诸侯叛乱规模可控,因此打算留给陛下一个立威的机会,同时也想考察陛下应对乱局的能力如何。当年他留下的四位辅政大臣,太尉和前将军全程参与平叛,内史和御史大夫二位大人则奉先帝遗命,留在长安帮助陛下裨补缺漏。”
郦寄听他们提到晁错,于是又问了一句:“老夫可是听说,陛下初闻吴楚要清君侧,差点杀了晁错。”
这下汲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了,他只听宋昭说过,有贾谊和卫绾在,晁错不会死。郦寄也没再多问,这俩人肯定没宋昭知道的多,干脆打完仗当面问宋昭。代国这边的后手,他也选择了相信先帝和宋昭,当即收兵返回东郡,同时通知窦婴前来补给粮草,准备进攻齐地。
汲守说得一点不差,栾布确实是被匈奴缠住了,他原本打算率领燕军主力南下,与郦寄夹击赵国。可是刚出发没多久就听说上谷、渔阳一带遭到匈奴袭击,栾布一气之下大骂刘遂数典忘祖,自家叛乱竟然勾结外族,殊不知吴楚那边已经把百越派上睢阳城墙了。
骂归骂,栾布还是拖着年迈的身躯返回蓟城,坐镇指挥诸郡县抵御匈奴,同时飞马传信郦寄说明情况,请郦寄独自灭赵。你说栾布为何不用传信灯?他远在燕国多年,还不知道有传信灯这回事。
刘遂带着残兵败将逃回邯郸,到处一打听发现没有追兵了,正准备喘过气集结剩下的兵马再次南下找场子,就听到侍卫回报说有一股上万人的步骑从上党杀过来了。刘遂开始还以为是代王刘登也参与举事了,直到侍卫屡次提醒他对方打的是大汉官军旗,才意识到麻烦。
“刘登在想啥?这有他什么事情,跑来瞎掺和,打赢了他能当皇帝?”刘遂气得破口大骂。正骂着呢又回来一个侍卫:“殿下,恐怕不是代王的军队,臣看他们的兵器,像是那个马夫村才有的东西。”
“马夫村?他们又搞出什么新花样了?不对,你怎么看清楚的,他们已经到城外了?”
“回殿下,对方距离城墙已不足五里!”
“取孤的盔甲来!孤倒要看看这支军队是什么来头!”
城外远处的一辆蒸汽机车上,陈相和二弟刘义正一人举着一只双筒望远镜,气定神闲地检视着邯郸城城防。而他们接手的霍玄纲和卫苗旧部,再加上平邑校场新训练的一批骑兵,已经陆续抵达城下,从西面和北面两个方向扎营围住了城。
“老二,这次该你当主将了,替为兄试试咱们马夫村新生产的火铳威力如何!”
“哥你就瞧好了,这玩意打人跟打兔子似的,比弓箭远好几倍。”刘义说完,便翻身跳下机车,策马扬鞭走入城西大营,准备指挥攻城。
就在陈相大军如雷似火地捶打着刘遂的最后一根心理防线时,郦寄和窦婴也先后赶到济北国都城卢县,准备解卢县之围,救鲍何出来一起进攻叛军。与此同时,留守淮阴的马弨也接到了齐地战报,他知道这正是宋昭让他等的机会,当即点齐所有骑兵北上助战。
北方战场已经被官军控制局势,南方则仍在对峙。首先是吴国腹地,宋昭由于兵力不足,在广陵城下围了十多天硬是没找到破绽,只好退开十余里下寨,切断了广陵等地与前线的联络及粮道。宋昭心里明白,只要周亚夫和刘武在正面战场拖住吴楚联军主力,己方有荥阳敖仓在手,叛军迟早会因为断粮而崩溃,到那时自己回军掩杀,广陵就是孤城一座了。
就在各方战场官军进展顺利的时候,周亚夫这里却拉了胯,他后退扎营准备偷袭的意图,被四处“巡察”的刘子华发现了。其实也不能怪周亚夫扎营选址有问题,实在是刘子华自己过于冒失,酒喝多了带着一帮侍卫大摇大摆在郊外晃悠,正巧遇见周亚夫麾下士卒出来砍柴,双方一个照面直接缠斗上了。虽然最后各有伤亡,但是周亚夫知道自己的计划多半被猜出来,于是干脆和刘武、韩安国商量,派步卒进驻睢阳防守,自己带领所有骑兵在外寻找机会。
睢阳在叛军十多天的围攻之下,已经粮草不足了,刘武派人去打听周亚夫到底在干什么,结果人出去晃了一圈都没见周亚夫的踪影,只好向陈留、河内一带发信请求粮草支援。不过细心的司马相如还是发现了一些端倪,那就是叛军的攻城人数和攻城烈度,比起刚围城的时候降低了很多,他猜测叛军很可能也缺粮了。
事实证明司马相如的猜测无比正确,周亚夫之所以不见踪影,是因为他跑到叛军的东面去了。在前几日向北移动的时候,周亚夫偶然遇到了张羽和李广,二人经过长时间多方位的围追堵截,终于全歼了侧翼这支楚军,只留下周丘和数位伤兵逃往城阳去了。
“你们竟然追到了城阳?”周亚夫有点惊诧,甚至怀疑李广是不是又迷路了才跑这么远。
“我军并未进入城阳范围,想着周丘他们几个伤员也翻不起什么大浪,一亭父一求盗足以应付,于是率军撤了回来。”李广解释道。
“率军?你们就带回来这几百人?”
“这...实在是我军情报有误,那周丘麾下可不止三千步卒,还有数万吴楚当地的民夫、游侠相助,我军很多儿郎皆是力竭身死。”李广被问得不敢说了,张羽开始解释。
“算了,打完仗再说。现在你们跟在我军身后,一起寻个机会去把叛军粮道断了。”周亚夫对李张二人不惜士卒性命的打法很不满,但是现在也不是处置的时候。思来想去干脆拉着二人一起去断叛军的粮,反正都是骑兵,给他们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可是周亚夫的计划似乎又落空了,他们在淮水以北踩泥水穿丛林找了好几个来回,把能想到的粮道都检查了一遍,结果只在大泽乡附近截获了一批粮车,还差点把自己搞断粮了。吃着叛军的粮食,周亚夫、李广和张羽三人对着地图反复研究,各自嘀咕,就是想不明白叛军的粮草是怎么运出去的。
没想到这几句嘀咕被绑在车旁的吴军士卒听到了,他们向周亚夫确认是否在寻找粮道,周亚夫警惕地看了他们几眼,没有搭话,结果他们又开口了:“不是将军没找到,而是根本没有粮草送出去,广陵城外不远处就是一位宋将军的营寨,我等乃是趁夜搭小船走水路,来回数趟才运出来这么点粮食。”
“宋将军?”周亚夫一下没反应过来。
“太尉,他们说的可能是前将军宋昭。”李广怯生生地解释。
“啊?是那位发明了诸多新式兵器的宋昭将军?”张羽也激动了起来,可惜他只听过一些传闻,并没有见过宋昭本人。
周亚夫没理李张二人,径直走过去向吴军押粮士卒仔细盘问他们,终于摸清楚了宋昭目前的进展。原来宋昭虽然攻城数次失败,折损了少量人马,但是却利用洪泽湖上的轮船成功封锁住了多个粮道。现在淮泗一带几乎所有的粮草,要么被送去支援马弨,要么全在宋昭的船上堆着,他这几千人根本吃不过来,早就从发愁如何攻城变成了如何不让粮食发霉。
“你们怎么不早说!”周亚夫气急败坏,自己都快没粮食吃了,宋昭竟然在发愁怎么吃,他把锅全甩在押粮吴军身上,然后下令全军立刻开拔,前去找宋昭要吃的,顺便帮他一起把刘濞的老巢端了。李广嗅到了立功的机会,自告奋勇带着数十骑先走一步,前去寻宋昭求接应。
然而就在周亚夫和宋昭会师,吃着吴地的稻米和烤鱼,商量怎么进攻广陵城的时候,睢阳城内的刘武又开始发愁了。现在叛军虽然不怎么攻城,但是把城外能吃的都吃了,刘武等人在城内已经开始杀马充饥,再这样下去他都担心得杀侍妾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