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洞房花烛夜,苏晚便没有再见到楼清泽的面。
她知道这事儿也急不得,便也没有上赶着去给人找不痛快,只让春桃和夏竹跟府中的人打好关系。
但诺大一个楼府,却死气沉沉的,下人们全都默不作声的低头做事,一点生活气息都没有。
眼见着时间一天一天过去,苏晚不免也有了点想法。
春桃见苏晚一直在沉思,生怕她并不在意这个,继续说:“还有便是……小姐明日就要回门了,若是不能和姑爷一起回去,恐怕……”
她看了看苏晚的脸色,小声说:“恐怕影响不太好。”
听见这话,苏晚凝神敲了敲桌面,看着院中的景色,声音轻缓:“让小厨房备点养身汤,晚上我亲自给他送过去。”
山不就我,我便就山。
最主要的还有一点,真的太无聊了。
是谁说的当古代大小姐很爽来着?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短时间还好,时间长了人都不好了。
春桃闻言连连点头,生怕苏晚反悔:“好的小姐!我马上让人准备去!”
*
楼清泽身着一身黑色锦袍,坐在上首处,手随意搭在扶手上,正垂眸看着手上的密信。
那密信不过一寸长,上有字云“敬王不臣”。
四个字,不多也不少。
他抬了抬眼皮,看着面前站着的青年,声音不急不缓:“敬王最近可有行动?”
“主子,属下查到敬王心腹最近和户部尚书金永鑫暗中互有往来,金永鑫乃户部尚书……敬王,所图甚广。”
楼清泽并不意外听见这样的消息,萧成熠那双充满欲望的眼睛,可还历历在目。
他轻笑一声,把手中的不过寸长的纸条放在蜡烛上燃尽,烧成灰的碎屑不过多时便随风飘散。
“新帝年幼,我又担了摄政的名头,他早就对我忌惮颇深……”楼清泽似是叹息,语气中倒是有些感慨之意。
青年紧紧抿着唇,又从怀中摸出一只小巧的白玉瓶来,恭恭敬敬的放在了案上。
“主子,这是薛神医制的药,让您一定按时服用……”
他似乎有些害怕楼清泽,低头看了他一眼,但有忍不住劝说:“主子,您平日里还是多注意点身子……新帝年幼,还需您从旁协助……”
“怎么?连你也觉得我要死了?”男人的声音带着些漫不经心。
青年一愣,迅速单膝跪地:“属下并无此意!”
楼清泽抬手拿过那只放在案上的白玉瓶,那玉瓶在他手中竟还没有他的手白。
“……这些药若是有用,吃吃倒也无妨,现下也不过是拖延些时日罢了,”他说完这话,又把那只白玉瓶子扔回了桌面,道,“炼制这药也属实不易,若是无用,便不用再备着了。”
“主子!!”青年抬头看着他,“您不能不顾惜自己的身子!”
他眼神慌乱的思考着楼清泽在乎些什么东西,但想来想去竟然没有多少,鬼使神差的,他竟然想到了主人新娶的夫人身上:“您才刚刚大婚,若您出事,夫人该如何自处?”
“萧策!”楼清泽眼眸如利刃般扎在萧策身上,“你明知道我为何娶她,这种话以后休得再言!”
萧策面露惧色,但心中又着实不甘,于是硬着头皮便说:“不管如何,她都已经嫁给主子了,主子难道不知道,您若出事,她将如何自处?”
想要主子死的人那般多,到时候她怕是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
楼清泽自然知道萧策言中深意。
他冷然一笑:“怎么?不过是娶了一个女子,你竟真心实意把她当作女主人了?”
“属下只是担心主子的身子罢了。”萧策闷闷的说。
楼清泽伸出手指弹了弹倒在桌面上的白玉瓶,声音微冷:“一切事物……我自有安排。”
不过是一个宁愿跳水也不愿意嫁给他的女人……
萧策抿了抿唇,见楼清泽怒意未消,也只能按捺下继续游说的心思。
“若无事,便退下。”
这是在赶人了。
萧策不敢触楼清泽的霉头,作为他的心腹,他自然知道自家主子生起气来究竟如何可怕。
“是。”
他只能回了一个字,便躬身退下。
萧策从书房出来,便看见楼清泽跟前的得力属下柳随云正垂手站在门外。
当初参加暗卫选拔的时候,柳随云是头名,他次之,所以现在跟在主子跟前的人便是柳随云而不是他。
这让萧策每次看见他都是一副面色不好的样子。
谁不想跟在主子身边混?
于是在经过柳随云时,他冷哼一声,便准备目不斜视的从他身边走过。
“鼻子有毛病就早点看大夫,别出任务的时候打喷嚏,坏了主人大事。”柳随云声音带着些不屑,随口便说。
萧策气极,转身看着他:“我看你才是要多注意主子的身子,若是主子出了事,我拿你试问!”
“哦?手下败将还想拿我试问?要不要现在就比划比划?”柳随云见状,干脆露出吊儿郎当的本性,靠在廊边柱子上不咸不淡的说。
“柳随云,你别得意,你现在的位置,迟早是我的!”萧策知道自己拿他没有办法,只能这样说。
“呵呵。”柳随云的嘲讽总是那么简洁到位。
就在两人争锋相对时,有女子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在夜色中响起——
“小姐,你一个人能行吗?听闻姑爷是个、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若是他要对小姐打打杀杀可怎么办?”春桃一方面欣慰于苏晚能够主动行动起来,另一方面,又觉得她们家姑爷确实是一个有些狠毒的人,于是在送苏晚来书房的过程中,面上一片纠结。
苏晚叹口气。
在春桃继续嘀嘀咕咕念经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好了,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回。”
“小姐,”春桃脸色有些忐忑,“要、要不还是算了吧?奴婢突然想起来,姑爷府中不久前才出了人命。”
“说是、说是有丫鬟想要爬床,被姑爷让人直接打死了。”
苏晚揉了揉太阳穴:“你到底从哪里知道的消息?”
“外面可都是这么在传呢!奴婢这几天还在府中到处问了问,大家都闭口不谈这件事,脸色全都白白的,可不就是八九不离十,”春桃越想越怕,干脆伸手拉住了苏晚的手臂,“小姐,奴婢觉得还是命重要!”
好家伙,刚刚劝她来的也是她,临到头让她放弃的也是她。
苏晚也知道春桃这是关心她,她若真的是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姐也就罢了,家里那么有钱就算不受宠,凭借楼清泽夫人的名头,过得定然也不会差。
关键是她现在要去治疗他啊!可不得拼死接近接近?
好在她新婚夫人这个头衔真的很有用。
苏晚拍了拍春桃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你若是不放心便在这里等着,那楼清泽轻易也不会对付我,我父亲虽然在朝中不太重要,但好歹也是户部侍郎,放宽心。”
说罢,从春桃手中接过那只食盒,转身便轻轻松松的走了。
春桃搅着手帕呆在原地,目光切切的看着她的背影。
随云和萧策听见这番声响,纷纷对视一眼,一个转身进了书房,一个身影一闪就此没入黑暗之中。
*
夜风习习。
苏晚身上穿着一条赤色齐腰襦裙,上面织着百蝶穿花的精图案,微风吹过裙摆,裙上的各式蝴蝶便像是活过来一般。
按照春桃这两日打听出来的消息,楼清泽下朝后向来是呆在书房,好似有永远也办不完的公事一般。
“他”只要是身居要职,好像都有那么点工作狂的属性。
苏晚走到书房门口,理了理自己的裙摆,一边疑惑着为什么外面连一个随侍的下人都没有,一边抬头敲了敲房门。
有脚步声传来。
苏晚正待酝酿酝酿感情,便发现门被人“嘎吱”一声直接打开。
一黑衣男子站在门口,冲着她温和的笑了笑:“夫人?”
看着面前这个陌生人,苏晚回想起来春桃在她耳边科普时说的“八卦”,此人定然是她这个便宜夫君的心腹,名唤柳随云的管事兼小厮、书童三合一人才。
苏晚冲他柔柔一笑,举了举自己的手中的食盒:“我见夫君这么晚还在办公,便让厨房做了点养身汤,亲自给他送来尝尝。”
柳随云偏头看了一眼脸色已经有些不耐的楼清泽,清咳一声:“夫人,主人并没有吃夜宵的习惯,您还是回去吧,别叫小的为难。”
回去?那怎么可能!
不然她辛辛苦苦走这么长一段路是干什么?
走着好玩儿吗?
苏晚紧了紧捏着食盒的手,低下头有些幽幽的说:“我来,也是想要与夫君商量点事,随云小哥,你便再进去通传一声可好?”
这声“随云小哥”一说出来,让柳随云背皮子都紧了!
他立马说:“夫人言重了,叫小的随云便好,不过主子的事儿……小的也不敢多言,您看这……”
这意思是让她走?
那怎么可能?
苏晚咬了咬唇,伸出手去做出欲推开柳随云的姿势。
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这可是主子明媒正娶的夫人!
柳随云身子比脑子反应得更快,在苏晚碰上他的前一刻迅速避开。
成了!
苏晚等的就是这一刻。
她在柳随云有些诧异的目光中快速顺着门缝便走了进去。
然后一边往里面走,一边嘴里还说着:“柳管事竟然愿意放我进来?下一次我定会好好谢谢你!”
柳随云:他是不是对主子这个夫人有些误解?这般作为可不像是传闻中那个飞扬跋扈毫无心机的娇小姐!
他站在原地愣了一瞬,正准备上前阻拦,但又想到万一夫人想对主子做点什么少儿不宜的事情,他撞见岂不是尴尬?
不说多了,万一听见夫人和主子之间的谈话,他也觉得是一种冒犯。
于是犹豫了一瞬,轻手轻脚的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楼清泽这间书房极大。
一进门,走两步便是一道巨大的屏风挡在屋中,越过屏风再走几步,这才看见那人正坐在书案前翻看着折子。
听见声响,楼清泽头也不抬的说:“她走了?”
这个“她”自然指的便是苏晚。
见来人并不回话,楼清泽抬眸便看了过去。
之间苏晚正娉婷的往他跟前走,似乎并不觉得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怎么是你?”楼清泽放下手中的折子,连语气都从刚刚的漫不经心变成了冷冷淡淡,“柳随云呢?”
“夫君是说柳管事吗?他刚刚给我开门后就出去了,”苏晚睁着眼睛说瞎话,“想必是想让我们夫妻两个好好谈谈。”
楼清泽眉头一皱,抬眸看着她:“要谈的,我想上一次便已经说清了。”
苏晚把手上的食盒往他案上一放,伸出手指在他面前摇了摇:“不对,上一次,是夫君你单方面说清了,我可还没有说清。”
“你知道你是在跟谁说话吗?”楼清泽见她胆子大得很,低声道。
“知道啊,”苏晚点点头,手指在食盒上点了点,“你是我的夫君啊,不然我为什么要给你送养身汤?”
“苏晚意,”楼清泽忍住脾气,看着面前这个娇艳的少女,语气已经有些不耐烦,“我耐心有限。”
这是直接问她想要干什么?
苏晚立马垂眸,摆出一副有些为难的模样:“明日便是回门的日子,夫君不和我一起回去吗?”
楼清泽已经被她一口一个“夫君”喊得有些心如止水了。
“你是为了这件事过来的?”他说。
苏晚点点头:“我知道夫君你不想看见我,定然也是不满意这桩婚事,但是……”
“我不管在府中你对我如何,回门总该不让他们担心,所以……夫君真的不跟我回去吗?”
楼清泽沉默了。
他有些奇怪的看着苏晚,说:“如果我不同意呢?”
“我不管,”苏晚学着原身的性格,骄纵劲儿上身,“既然你都不想负责任,当初为什么要娶我?你对我不好便罢了,我之前不想嫁给你确实是跳了湖,你讨厌我也正常。”
“但你好歹也是我名义上的夫君,我不管外人怎么看,总之……总之你就是要陪我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