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不只苏家感到意外,就连苏皎皎本人也很意外。
原来,苏皎皎在同意嫁给楼清泽之前,曾经救下了重伤的敬王,她见萧成熠长相不俗,通身气派,觉得这人定是一个好结交的对象,于是在照顾他上过于尽心了些。
按照她“黑莲花”的属性,还“无意识”说出了许多自己的困境。
但这个男人却并未表现出太多的动容之色。
苏皎皎以为他并不好接近,便歇了心思,在得到了苏远渡的肯定,十成有九成的可能性会嫁给楼清泽后,怀着一些小小的报复心理,冲着这个对她似乎无动于衷的男人悲切切的说自己被苏家人逼迫,就要嫁给楼清泽了。
她就是想要看看这个男人究竟是不是对她一点心思也没有。
岂料这个男人什么话都没有说,直接在第二天消失了,却在她成亲的当天“救”走了她。
苏皎皎这才知道这个男人竟然是传闻中和楼清泽互相不对付却又势均力敌的敬王萧成熠。
比起阴晴不定爱好杀人,又在传闻中和太后有些款曲的楼清泽来说,萧成熠无疑是个更好的夫君人选。
何况她也没有更好的选择,总不能说嫁给楼清泽是她自愿的,之前的话说出来是为了骗他的吧?
苏皎皎因此一跃成为敬王侧妃。
但苏皎皎成了敬王侧妃,对于苏家来说,却成了里外不是人的罪人。
于楼清泽,苏家阳奉阴违,竟然找了个冒牌货企图蒙蔽他,还在新婚时让自己的“未婚妻”被对家掳走,狠狠的踩了他的脸。
于萧成熠,苏家竟敢逼迫他的救命恩人外加倾心对象嫁给吃人不吐骨头的楼清泽,无疑对他也是一种挑衅。
抛开楼清泽和萧成熠本来的矛盾不谈,苏家顿时得罪了当朝两大势力,直接落得个抄家流放的结局。
至于跳湖的苏晚意,则在流放过程中死于马匪之手。
苏晚回想到这里,只想冲着原作者说一句“666”,本以为这是个替嫁,没想到女主角替嫁到一半就被劫婚了,而作为炮灰存在的苏家本家,则成为苏皎皎的踏脚石。
想到苏皎皎在原书中一路从敬王侧妃走到了一国皇后的位置,苏晚不禁对自己的现在的处境和现在的家感到了那么一丝丝难过。
在听到旁边的中年美妇一边搂着她一边冲她不住的说着“不嫁了我们不嫁了”的林凤芝,又觉得有那么一点悲伤和羡慕。
悲伤在她的女儿应该已经在刚刚的湖水中死亡,就算没有死,按照剧情也会在不久之后死于马匪之手。
羡慕的是,苏晚从来没有感受到这样纯粹的亲情。
她叹了口气,在林凤芝有些诧异的眼神中努力咳了咳,气息奄奄的说道:“娘,我想通了,我嫁。”
既然占了苏晚意的身子,她一是不忍心看见苏家落得那样的结局,二则是反正她也是要去接近楼清泽这个“反派”的,直接嫁给他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儿吗?
林凤芝骂骂咧咧的语气突然停下,看着眼前态度大变的女儿,有些诧异的摸了摸她的额头:“定是落水惊得我儿神志不清,怎么说起了胡话!”
接着,她冲着旁边的人厉声喊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去请大夫!是想看着我儿发热生病吗?”
苏晚从昏睡中醒来,因为落水的缘故,这娇小姐的身体直接在回到房间后不久便发起了热。
她只觉得自己脑袋昏沉沉的,浑身更是热气腾腾,一点力气都没有。
林凤芝直到大夫过来诊治完,看着她睡了下去,这才忧心忡忡的带着大丫鬟离开。
苏晚睡了一下午,身体可依旧虚弱,但好歹有些了力气,只是口干舌燥的感觉让她有些心烦意乱。
旁边,丫鬟春桃正端着一碗气味难闻的中药一脸激动的看着她:“太好了,小姐你醒了!”
“这药一直在炉上煨着,现下刚好温温热,快趁热喝了吧。”
“我娘呢?”苏晚伸手揉了揉隐隐酸痛的太阳穴,声音低低哑哑的。
“夫人在小姐睡下之后便走了,说是要去户部找老爷说道说道……”春桃捧着碗,面上有些欣喜,“小姐这次动静这么大,夫人肯定不会让你嫁给楼大人了,小姐就尽管安心养病吧!”
大夫走后,苏晚被林凤芝放在被窝中,随后风风火火的便去户部直接找苏远渡,心中已经做好了拼死也不让自己的女儿嫁给楼清泽的打算。
“先把药给我。”苏晚忍着想要继续睡下去的困意,勉强说。
等一会儿林凤芝和苏远渡便会回来,如果没记错,苏皎皎上门的时间也就是这两天。
这也是她现在即便很困也不敢再睡下去的原因。
她不确定苏皎皎是今天会来还是明天会来,反正先等到这具身体的父母回来,坚定自己想要嫁给楼清泽的心再说,这样……多少能解决一些问题。
事态绝对不能像原书一样发展下去,不然她要另外找机会接近楼清泽不说,能不能成功还是个问题。
春桃听见苏晚的话,转身把手中的药碗放在旁边的黄花梨雕花小方桌上,扶着虚软无力的苏晚坐了起来。
接着又把药碗从桌上端了起来,伸手有些犹豫的递给了苏晚。
“小姐,这药有些苦,你可不能……”
她话还没说完,苏晚皱着眉便直接接过了那只碗,白着脸把那碗药一口喝了个干净,瞬间被苦得变了脸色。
这番动作下来,引得春桃诧异的看了她两眼。迟疑道:“小姐向来不喜欢喝这苦药,没想到今日却如此干脆,那楼大人真的这么可怕?”
苏晚一愣。
春桃不愧是打小就跟在原主身边,没想到竟然在这样敏锐,发现了她和原主的不同。
又苦又涩的药味还残留在口中,引得本就昏昏沉沉的苏晚清醒了许多。
她并不想欺骗这具身体的父母,但若是她现在说了自己不是他们的女儿,他们的女儿早就在跳湖的时候溺死了,定会被当作妖孽。
为今她能做的,就是尽全力避开苏家的灭顶之灾,这样……多多少少替原主尽了孝道。
至于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想到这里,她眉间一簇,身上原主有些娇蛮的气息尽显:“不过喝药而已,以前是我不喜欢喝,现在都遇见这样的事情了,我可得尽快好起来。”
春桃见她像以前一样飞扬跋扈,脸上带着些笑:“那小姐可要尽快好起来,不然夫人可要心疼了,夫人走之前还吩咐我好好照料小姐,说事情她会想办法解决,小姐也不用如此忧心。”
苏晚心想不忧心不行啊,要是自己动作不快点,苏皎皎真的上门了,事情按照原书发展下去,到时候一家子人的命都要玩完!
她想了想,冲着春桃招了招手:“去给我拿件衣服过来换上,我要亲自等我娘和爹爹回来。”
“小姐你病都还未好,现在起来若是病情加重怎么办?到时候夫人肯定要责备奴婢,小姐,你就可怜可怜奴婢,好好休息吧!”春桃一贯知道苏晚意任性起来有多任性。
若小姐真的病情加重,她绝对会被夫人责罚的!
生死攸关的大事!病情加重算什么?!
“快一点,我有事情要和我娘商量!”
看着春桃犹犹豫豫不敢动的模样,苏晚立马想到了关键处:“别害怕,若是母亲责怪下来,自有我来承担。”
“可是……”
“没有可是,快点去,一会儿晚了我可要生气了!”
见小姐变了脸色,春桃忙不迭转身去柜子里翻找了两件衣裳,扶着浑身无力的苏晚下床穿好,又拿着雕满牡丹花的象牙梳冲着苏晚长到快要及地的秀发缓缓梳了梳。
春桃冲着铜镜里的小姐看了看。
她一直都觉得自家小姐艳丽逼人,即便是现在这副浑身虚弱,脸色苍白的样子,也像极了雨后牡丹,透着些往常看不见的娇俏柔媚,贵气逼人。
苏晚不会盘发,在这个尊卑有别的古代,她也不可能自己上手,只能耐着性子坐在凳子上,等着春桃梳好。
“砰砰砰”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小姐小姐!大喜事!”
听这声音,是原主跟前的另一个丫鬟,名唤夏竹。
春桃放下梳子打开门,有些责备的看着门外的圆脸丫鬟:“慌慌张张的干什么?刚刚让你跟着夫人,你这是听到什么消息了?”
夏竹这一路跑过来,脸上已经虚虚浮了一层汗,她看了一眼正坐在梳妆台前听见动静转身看过来的苏晚,笑吟吟的说:“小姐!刚刚苏二爷家的姑娘,母亲早亡的那个,名叫……名叫苏皎皎的庶女,晡时便到了府中,接着便求见了刚刚回来的老爷和夫人。”
“奴婢在书房外偷偷听到,苏二爷家那姑娘竟然说愿意替小姐嫁给楼大人!”
“什么?!”苏晚一惊。
怎么这么快?!
这苏皎皎的消息也太灵通了吧?!
苏晚猛的从板凳上站了起来。
然后又迅速的扶着桌面喘了口气。
没办法,太虚了。
春桃看得浑身冒冷汗,立马小步跑了过去扶住苏晚的手臂:“小姐!就算你高兴得快要蹦起来也不能真的站起来啊!万一体虚摔倒了怎么办?”
说罢又兴致勃勃的看着夏竹:“你说真的?世上还有这种好事?”
不,这不是好事,苏晚已经要崩溃了。
她揉了揉太阳穴,从未这么焦急过,冲着旁边还兀自开心的春桃说:“走!扶我去父亲的书房!”
“小姐……”春桃有些不太明白。
苏晚没空跟她解释,脚步虚浮的便往外面走:“赶紧的!再晚就来不及了!”
春桃害怕苏晚摔倒,和夏竹一人扶着一只手,心都有些踹踹的往书房走去。
她觉得今天的小姐有些怪,但却又不敢质疑。
她和小姐算是一起长大的情分,因此对她有些宽容,但春桃也知道,若是真的惹了小姐不开心,小姐生起气来也是非常……可怕的。
苏晚板着脸,头发都只梳了一半,只松松的挽了一个髻,显得有些许凌乱。
苏晚抿着唇,因心下担忧得厉害,竟也忽略了身上的不适感,走得脚下生风。
到了书房,苏晚还未进门便听见里面传来林凤芝的声音——
“老爷,既然她是自愿的,我们也没道理赶出去,把她记在你的名下,索性多给点嫁妆,也不算亏了她。”
“你真的愿意?”这是中年男性的沉稳的声音,应该就是她爹。
“我愿意。”女声温温柔柔,带着些坚定和势在必得,这定然是苏皎皎。
苏晚伸手直接推开房门,在众人诧异的眼神中直言道:“我不同意!”
她的出场太过令人意外,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特别是苏皎皎。
她目光落在推门而入的苏晚身上,眼眸中泛起点点波澜。
苏晚穿着一袭象牙白色的拽地长裙,外面罩着一件锈了石榴花的赤色轻纱,头发松松的在左侧垂了一个髻,因走动有些急促的原因,现下显得有些凌乱,她面上带着些薄红,一双黑亮的眸子还泛着隐隐水光。
慵懒又美丽,浑身都透着一种被娇养着长大的气质。
苏皎皎看着面前这个美丽的少女,攥紧了手心。
她身上穿着的已经算是好衣服了,但和苏晚意身上的一对比,顿时成了破布。
“晚儿,你病都没好怎么下床了?”林凤芝担忧的快步走向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热倒是散了不少。”
“春桃!叫你照顾小姐,你就是这么照顾的?!”见苏晚没事,林凤芝的目光顿时落在了春桃身上。
站在一旁的夏竹顿时低下了头不敢动弹。
苏晚拉住林凤芝的手,在心里做了一些建树,这才开口:“……娘,不关她们的事,是我自己执意要过来的。”
“你这孩子,怎么不拿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你知道娘听说你跳湖后的心情吗?!”林凤芝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一双眼睛重新开始变得通红。
苏晚却看着坐在书房主位的苏远渡,缓缓跪了下去。
“爹爹,大病一场,我明白了许多事,之前抗婚是我想得太过简单,现在……我愿意嫁的。”
苏远渡想来宠爱女儿,见她当着自己的面跪了下去,眼中浮现一丝不忍,还未说话,便听见林凤芝哀嚎一声哭了出来——
“晚晚,娘的贴心小棉袄,你怎么就这么命苦啊!娘知道你其实是不愿意嫁的!现在突然相通了也不过是顾及你爹,若我早就知道你爹年轻时和楼家的短命鬼定了什么娃娃亲,咱们娘俩怎么会这么被动!”
“该死的苏远渡!都怪你喝酒误事!定下的都是些什么亲!”
说罢俯下身,抱着苏晚哭得肝肠寸断的。
苏远渡彻底站不住了,他急忙两步走到妻女身边,伸手欲扶起林凤芝:“好好好,都是我的错,但那时谁也不知道楼家竟然有如今的造化,既如此……”
他脸色有些发沉的看着低头站在一旁,看见这一幕已经快要装作自己不存在的苏皎皎。
“认下二弟的女儿,也不是不可以……”
苏晚这么大张旗鼓的过来可不是为了把这事儿推出去的。
她当即抓住了林凤芝的手,冲着苏远渡说:“爹!这种事情不可以!你难道忘了楼清泽是什么样的人吗?”
“他权倾朝野,若是知道苏家这般糊弄他,真相败露的那一天,就是我们苏家覆灭之时!”
苏远渡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但爱妻和爱女都如此悲伤,就算知道前路是覆灭,他也狠不下心把自己的女儿推进火坑。
苏远渡还在犹豫,林凤芝却渐渐止住了哭声。
她有些意外的看着苏晚,这才意识到她女儿这番作为竟然不是欲擒故纵,也不是气急之下的破罐子破摔,而是真的想到了苏家的未来。
苏晚意向来便是被娇宠着长大,听见这话,林凤芝做戏时的悲伤顿时化作实质,觉得欣慰又伤感。
“爹,娘,我知道你们同样不想我嫁过去,但是……不为了苏家考虑,也要为了哥哥们考虑。”
“他们的前程同样重要,只要哥哥们有出息了,就算楼清泽待我不好也要多忌惮两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