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小翠恨不得早点嫁出去，但她还是在王家拖延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满是不舍地离开。
她走的那天，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倾盆大雨。
白灵灵送她到门口，外面有一个憨厚的男人撑着伞在等她。
白灵灵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
无端想起，院子里的葡萄快成熟了，到时候，就只有她一个人爬到高架子上摘葡萄了。
一个人要干两个人的活，很是不划算。
她想着，要不等那一天，再把小翠喊回来？
打定主意，转身回去的时候，和身后不知道站了多久的黎泽打上了照面。
白灵灵下意识地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笑着打招呼，“早啊。”
黎泽似是准备出门，手里握着一把合拢的纸伞正准备展开，“早。”
雨水连珠顺着檐角坠落，落入地面形成了小水洼，水面波纹荡开泛起涟漪。
白灵灵望了一眼外面的雨幕，“这么大的雨，你还要出去呀？”
黎泽顿了顿，“没有，随处走走。”
白灵灵猜不透他的心思，下雨天出门溜达，属实不能理解。
明明这个天气，更适合睡觉。
“哦。”白灵灵决定遵从自己的想法，“那你走走吧，我回去了。”
经过他身边的时候，黎泽又开口，声音伴着雨声，显得格外清脆好听，“能陪我走走吗？”
白灵灵脚步微顿，前后左右看了一遍，才确定他是在跟自己说话，指着自己，无声地比画，“我？”
黎泽攥着手里的伞，将手背于身后，“嗯。”
白灵灵瞄了他一眼，心里想着走走就走走，“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回廊朝里走。
白灵灵走在前面，脑袋四处乱转，在一处廊亭停下，扶着栏杆观察小池塘养的荷花。
零散的几支花苞挺立于池上，在雨水的冲刷下，更显挺拔。
黎泽跟在她身边，也望着那一方向，“之前你说想出城看看，明天我带你去吧。”
白灵灵眼前一亮，刚准备答应，想到什么，又摇摇头，“明天不是静璇嫁人的日子吗？”
“她成亲的日子我们出门去玩，不露面，有点不太合适吧。”
可是想想，这个提议还是挺让人心动的。
不过娘肯定不会同意，还会指着她的鼻子说，太不懂礼节了。
白灵灵凑到他面前，商量道，“要不等婚事过了？”
黎泽沉默了半晌才开口，“我……”
“不用勉强，我随口说说。”白灵灵察觉到他的犹豫，立刻打断了他话，“我听爹说了，等婚事结束，你就会离开。”
她眨着眼睛，目光真诚地问：“宜州好玩吗？”
“应该好玩吧。”黎泽撇开目光，语气带着点失落，“我以前很少出门。”
白灵灵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勾到他不好的回忆，赶紧转移话题，“雨好像要停了……”
“黎泽哥哥……”静璇不知何时也出现了，走到跟前才跟白灵灵打招呼，“安乐姐姐也在呀。”
白灵灵嗯了一声，就安静了下来。
静璇一直在问黎泽的情况，什么吃饭了没，要去哪里之类的。
只不过，目光总会有意无意地略过白灵灵，好像顾忌着什么不肯多说的样子。
黎泽轻声回应着，有些心不在焉地盯着外面地池塘。
白灵灵伸出手试探性地接了一下外面的雨，想着再不回去睡觉，雨真的要停了。
她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我回去了，你们聊吧。”
在她准备迈步走时，听到黎泽说，“明天辰时，我在门口等你。”
辰时，出城？
起不来怎么办？
不对，她不会去才对。
黎泽也真是的，干嘛要选这一天？
白灵灵没有回应，顶着静璇疑惑的目光中远离了这里。
白灵灵一走，静璇卸下伪装，脸色很难看，追问着，“哥哥，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黎泽转身准备回院子。
静璇在后面追着，听到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更来气，“我知道这段时间你一直生气，认为我自作主张，可是如果不是我，我们的人不会那么容易能潜进崔家。”
“为了尽快和婶婶团聚，我已经和武……”
话没说完，黎泽忽然转过脸逼近，语气有些暴躁，攥着她的手臂质问道：“你见过那个人了，谁让你去的，我说了不要和他们走得近。”
“哥，我也想帮忙……”
黎泽松开她，有些激动地说：“你以为他们是谁，很好说话吗？”
“他们是强盗，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畜生，你稍不注意就会被拖进深渊，万劫不复。”
“我们家的教训还不够吗？”
这一句话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静璇有些崩溃拉着他的胳膊，“哥，我记得，我都记得。”
“如果不是他们，伯伯和婶婶不会下落不明。”
“我家不会被灭门，我爹娘也不会死。”
“他用婶婶的安全逼我和你，来王家打探消息，以便他烧杀抢掠。”
说到后面，她用嘶哑的声音说着，
“哥，我要报仇，我要杀了那帮人，不管用什么代价。”
黎泽看她脆弱的模样，闭了闭眼心有不忍，松开一直攥在手里的伞，扶她到一旁坐下，“对不起，是我口不择言。”
静璇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
她看了一眼黎泽，不知想到什么，眼神中有一丝哀伤，“我有时候在想，一直做傻子也挺好，起码不会有那么多的烦恼。”
“就像现在，我越来越不懂你了。”
“我们明明早早就可以把他引到王家，计划一网打尽，可是你改变了主意。”
黎泽刚想反驳，就又听她说：“是，王家的人是对我们很好，可是我们有的选吗，我们连自己都顾不了，怎么顾得了别人？”
“选王家还是崔家，有什么区别？”
她停顿了一下，不甘心地继续问：“还是你有了私心，因为王安乐？”
黎泽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静璇的话像是剥开了他表面的伪装，露出里面腐烂的肮脏，还弥漫着恶臭。
他因为母亲受制于人，怀着不轨的目的来到这里。
在这里感受的所有善意，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他内里的不堪。
他害怕。
想靠近，又不敢靠得太近。
“等明天所有事情结束，我就会带娘和你离开这里。”黎泽面上维持着平静，“我没资格谈私心。”
这句话像是在安抚静璇，也是在告诫自己。
外面的雨停了，天也放晴了。
一些潮湿而又隐秘的想法也随之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