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复了宋国,郑庄公的目光投向了许国(今河南许昌)。
许国是最低爵级的男爵国,爵级低并不一定弱,楚国只是子爵,却强大得令很多侯爵国都望尘莫及,但许国却是真的弱。它南面的胡国早在郑武公时期就并入了郑国版图,这个弱小的姜姓诸侯国等于已三面被郑国环抱了,而这次郑、鲁、齐三国联军伐宋,本来郑庄公也邀请了许国,但许国竟然没来,所以郑庄公决定干掉它。理由也很堂皇,没向周天子朝贡!
前面讲过了,诸侯除了要定期朝见周天子,还得定期向周天子朝贡。天子不向诸侯征税,朝贡就等于是交的税,这也是天子的一项重要收入,具体规定是:甸服的诸侯要向天子的父、祖进献祭品,每日一次;侯服的诸侯要向天子的曾祖、高祖进献祭品,每月一次;宾服的诸侯要向天子的远祖进献祭品,每季一次;要服的诸侯要向天子进献贡物,每年一次。至于荒服的诸侯,多半是些戎狄蛮夷部落,不反叛已经不错了,进贡就免了吧!
就连弱小老实的许国都不按时向天子朝贡了,可见平王东迁以后,能按时朝贡的诸侯当真是晨星般稀少了!
公元前712年夏天,郑庄公跟鲁隐公和齐僖公通过气之后,就决定动手了。
自西周以来,周天子和各诸侯国实行的都是兵农合一的军制,士兵们平时种田、经商、做手艺,要打仗了,才被征召回军队,然后领取武器上战场。打完仗回来,武器交还国家,收入武器库,军队解散,士兵回去该种田种田,该做生意做生意。所以,打仗之前,先要发放武器装备。
周历五月二十四日那天,郑国在祖庙向即将出征的官兵们分发武器装备。结果,大夫公孙阏跟颍考叔为了一辆战车,争抢了起来。
郑国战车紧缺吗?想来不至于。有人说这两人是想多得兵车,应该也不是。像他们这样的大将,每人指挥多少辆战车应该是有规定的,不可能抢到几辆就指挥几辆,郑庄公管理军队怎么可能这么没有章法?应该是两个人同时看上了一辆性能很好(或者很拉风)的战车,都想要它做自己的座驾,所以抢了起来。
颍考叔来不及给那辆战车套上马,把车辕挟在腋下拖着车就跑。公孙阏提着戟去追,一直追到大道上也没能追着,就很生气地回来了。
战斗开始了。郑、鲁、齐三国的军队打到了许国的都城下,颍考叔举着郑庄公的蝥弧旗,率先登上了城头。不料,城下的公孙阏向他射了一箭。颍考叔中箭,从城头上坠落下来,当场就没了气。
郑国大夫瑕叔盈拾起颍考叔掉下的蝥弧旗,再次登上城头,挥舞着蝥弧旗大呼:“国君已登上城头啦!”
郑军受此鼓舞,蜂拥登城。许国都城被攻占,许庄公逃亡卫国。
接下来就是分配胜利果实,许国的土地,齐、鲁、郑三国当然都想要的,谁会嫌土地多?但是,齐国离这里实在太远了,中间隔着鲁(或卫)、郑(或曹)等两三个国家,只能作为飞地,无法管理,所以齐僖公客气地把它让给鲁隐公。可许国离曲阜也不近啊,中间也隔着个郑国,也只能作飞地!何况上次伐宋时,鲁国已得了宋国的两块地,所以鲁隐公也不好意思收,他客气地对齐僖公说:“您说许国不向天子朝贡,我因此才跟您一起来征讨他。现在许国已经伏罪了,您让我接收他土地的命令我就不敢听从了!”就这样,许国的土地就落到了郑庄公的手里。
现在郑庄公要灭掉许国是一句话的事,许国不向天子朝贡,性质是严重的,要灭掉它是符合礼制的。但是,郑庄公是仁慈的,网开一面,不赶尽杀绝,给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他把许国一分为二,东半部归郑国,派郑国大夫公孙获镇守治理;西半部仍为许国,立了许庄公的弟弟为许国国君(许穆公),命许国大夫百里辅佐许穆公。
郑庄公语重心长地对百里作了一番温柔的敲打:“上天要降祸给许国,鬼神实在对许君不满,因而借我的手惩罚他。(不是我要打你们的,是上天和鬼神!)我呢,虽然只有一两个同姓的同事(比如虢公),却也不能好好地共事,怎敢把讨伐许国作为自己的功劳?我有个弟弟(太叔段),我也没能跟他和睦相处,而让他寄食他方,我难道还能长久占有许国吗?(言外之意,你们别烦躁不安,我占领你们国家是暂时的,到适当的时候会撤兵的。)您应当辅佐许叔(现在的许国新君许穆公)来安抚这里的百姓,我打算派公孙获来辅助您(公孙获是郑国大夫,说得好听“辅助”,实际还不是来统治许国!)。如果我得以善终,上天也回心转意,愿撤回加给许国的灾祸,让许公再回来治理他的国家,(看看,这就是郑国占领军撤走的条件:首先要等郑庄公寿终正寝,其次要上天回心转意,而上天的代言人是谁?当然是郑国国君!)那时只要我郑国有所请求,比如旧时的两家结为婚姻之类,许君能降低身份答应我,同时不让别国的势力插手这里,我的子孙拯救你们的危亡还来不及呢,哪还会占夺你们的国家!我让您住在这里,不仅为了许国,也姑且巩固我的边疆(这是点拨百里,要认清你真正的主子是谁,好好为真主子服务)。”
说到底,许国是被郑国全面的占领了,但却没把它灭国,扶植一傀儡政权,摆摆样子,实际上几乎已无主权,跟附庸差不多。但毕竟没有断绝人家的祭祀,让许庄公的祖宗亡灵还能有祭肉吃,所以郑庄公此举还是博得了许多人的赞誉,说他的做法“合乎礼”。
颍考叔的死,郑庄公很伤心,也很愤怒,可是又查不出放冷箭的是谁,于是命令全国每一卒(一百人)共同出一头公猪,每一行(二十五人)共同出一条狗和一只鸡,都杀了,用来做一些仪式,诅咒那个射死颍考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