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见周瑜如此有自信,便也不再说什么,又想叫鲁肃等人过来谈话。却被周瑜又以“受命不得妄委署”的理由拒绝,让刘备想见鲁肃,就自己去找他。
只是鲁肃现在江东,转运军资等物,刘备要是去找鲁肃,那就真回不来了。故而,刘备只能将此事暂且放下。
离开夏口,刘备虽然对周瑜此人颇为欣赏,但考虑到周瑜毕竟从来没有参与过大规模的战争,未必能破曹军,便令张飞率领五千人,跟在周瑜军队的后面,作为防备。
与此同时,在南郡的曹操,这时候却是得意无比。他原以为刘表在荆州根基深厚,再加上刘备这个当今天下唯一一个可为自己敌手的人为其守门户,想要打下荆州,需费不少力气。
谁知道,大军出动之时,刘表便已病死,嗣子刘琮更是闻风丧胆,荆州这个心腹大患,不费吹灰之力便已拿下。
此时,曹操论功行赏的表文已经送回许都,正在南郡大摆庆功宴。
此时曹操两边左侧坐的是北方人,右侧坐的是新降荆州文武。耳中听得蔡瑁、蒯越等人的吹捧之声,心中不由得豪气顿生。
曹操从坐上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顺手从旁边拿起一条长朔,当做手杖拄着,对众文武笑道:“久闻长江月色乃一大盛景,今日饮宴甚欢,何不酾酒临江,以畅胸怀?”众人都哄然叫好。
到得江边,曹操抬头远望,见天上月色皎洁,星辰寥落,再观大江之上,江风吹得雾气弥漫纵横,变化万千。
江雾中忽隐忽现的,是旌旗蔽空,舳舻千里的大军。曹操极目远望,竟前后都望不到头。以此熊虎之师,而对刘备惶惶之众,焉有不胜之理?
想到终于能把这位老对手彻底击败,天下大事便定。曹操心中不由得豪气万千,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横槊赋诗曰: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
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
契阔谈讌,心念旧恩。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曹操吟出前几句的时候,麾下文武还都纷纷应和赞叹。但吟到明明如月的时候,声音便都小了下来,似乎不敢打搅曹操的诗性。而等到“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时,更是鸦雀无声,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发出一点声音,让这篇旷古奇文难以完成。
等到曹操吟完最后一句的时候,只听见江风呼啸,浪花拍打岸边的声音。众文武无不为曹操胸怀所感,悄然拭泪。
就连曹操自己,眼角也有热泪蓄积。功业将立,他却想到了自己的过往,想少年时与袁绍等一帮纨绔的荒唐往事,想为北部尉时打击不法豪强的五色棒,想诛十常仕时的慷慨激昂,想讨董卓时的一往无前……
无枝可依的又何止是荆州士人,难道自己就不是吗?本来想凭着自己的一身本领,像霍嫖姚、班定远一样扬威异域,青史留名。
奈何何进也好,袁绍也罢,都不能让他一展所长。曹操这个找不到树枝栖息的灵鸦,只好独自长成参天大树,大到那个古老的大汉帝国再也遮蔽不住的程度,到时候……
“报!启禀丞相,江东有不明船只,向我水寨驶来,其船上隐隐有军鼓声响。夏侯惇将军请丞相示下,是否迎敌?”
曹操闻言,迅速从回忆和幻想中回到现实,面色顿时凝重起来。
此时旁边程昱上前言道:“丞相,今夜江上雾大,所见不远。不宜出战啊。我军兵马众多,粮草不匮,何必冒险与敌野战,只宜以乱箭退敌便是。”
曹操闻言,点点头道:“仲德所言,与吾暗合也。传令夏侯惇,谨守营寨,不可轻易出战,以乱箭退敌。”
说着曹操自己亦带着护卫往水寨上去了。去时便已听见弓弦声如骤雨打荷叶一般,无数箭矢往黑暗中射了过去,真如飞蝗过境一般。
过了有一炷香的功夫,雾气渐渐散去,却见那江上不过十几条战船,上面插得草标竹靶,早插满利箭,将整个船只都压沉了些。船上还有一人,远看倒有几分神仙之态,竟似刘备的诸葛亮,船上士兵亦高喊:“诸葛军师谢曹丞相赐箭。”
众人这才知道,中了诸葛亮之计。纷纷悔恨不已,再看曹操,面上神色亦是阴晴不定。
夏侯惇狠狠锤了一下城墙,对曹操抱拳道:“丞相,那诸葛村夫的船上插满箭矢,行动不快,请令末将率众出击,讲那些箭矢夺回。”
“哈哈哈哈哈……”
曹操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道:“哈哈,诸葛村夫妄称智广,却不料中吾之计也。彼来借箭,吾岂不知?特将计就计耳。”
“诸位且看。”曹操说着拿来两只箭簇,给众人传视。却见其中一只是细长三棱锥的,另一只却是燕尾形的。
“这三棱破甲箭,乃是刘备军中缴获,我军多着重甲,非此箭不能破也;而这燕尾箭乃是我军中所用,专以对付着轻甲或无甲者所用。适才诸葛亮所得,皆我军中所用之燕尾箭,其力不能破甲,若刘备真以之对敌,抛入我军阵中,亦不过如下了一阵雨罢了。况我军资足备,纵少一二十万箭矢,亦如九牛去一毛,太仓减一粟耳。”
曹操对众人说完,众文武交口称赞曹操算无遗策,当下重开宴席,仿佛这个小插曲从未发生过一样。
此时长江上,一排插满了草把子的战船次第开回夏口水寨。船上邢道荣穿着从诸葛亮那借来的衣服,远看虽有神仙之态,近看却好似沐猴而冠。
张谦被邢道荣从醴陵调了过来,正好今夜陪他演这一出草船借箭的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