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常言,越是想念,越是在思念中寻求幸福。
当然,这是在所思念之人仍旧在世的情况下。
温承城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过莉亚了。
具体是多久,可能连他本人都不清楚。
栗色披肩长发的美人巧笑倩兮,坐在她最喜欢的海岸吹着海风,用来遮阳的帽子将清丽的容颜遮掩了大半,白皙修长的双腿就那么轻轻巧巧地踩在柔软的沙地上。
远处的海上夕阳若隐若现,红的仿佛血玉。
温承城记得这是什么时期。
他和艾米莉亚正在热恋期,他们在狩猎场来临的末世里乐观向上,努力存活,像是路边的野草不惧狂风骤雨,用着力气过活每一天。
艾米莉亚一贯是个会享受生活的性子,哪怕再恶劣的生存条件都无法阻止她的乐观。
这种乐观曾一度感染了温承城。
让本性有些不太喜欢说话的温承城变得喜欢笑,变得随性自由,变得期待明天。
他们在废墟中因逃出生天而拥抱,也会在阳光下肆意亲吻。
这时候的温承城还不是特战队的一员,只是个普通人。
但是温承城知道艾米莉亚喜欢这样的他。
爱是等价的,温承城被艾米莉亚用着极尽心力的爱意浇灌,而艾米莉亚同样被回馈着同等的炙热爱意。
他们两个像一株共同生长的植株,用着彼此从地面汲取的营养让自己向着对方成长,努力的成为对方需要的样子。
宛如两块形状互补的石头,将对方空旷的内心填充上彼此的色彩。
艾米莉亚一度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下去。
一起生存,一起成长,一起生活,一起面对死亡。
想起这些的温承城好像承受不住什么似的有些失态,喉头滚动,那一声最熟悉不过的莉亚生生卡在喉咙里。
他下意识想要回到自己恋人的身边。
——那个他熟悉又陌生的位置。
“你不要过来。”
女孩看着远处的天色,似乎叹了一口气。
温承城骤然停住步伐,他不解的想问为什么,想说凭什么。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遮掩狼狈般从兜里掏出那时候仍旧普遍的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
听话又乖巧,却又分明在意不已。
像每一次与艾米莉亚不得不分别时所做的那样。
安静坐在那里的女孩像是察觉到什么,她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叫了一声,“承城。”
艾米莉亚原名不是艾米莉亚。
她是华裔,只是在自己的母亲二嫁给澳大利亚的一位华裔之后,便随母亲将国籍改成了澳大利亚。
听到自己恋人的轻唤声,温承城沉默片刻,还是应声,“嗯。”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回答有些冷淡,他有些局促的又补上一句,“我在。”
“我回来了,莉亚。”
在他的记忆中他与艾米莉亚不过短暂分别七天,却有恍如隔世的长久距离感。
温承城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不想深究为什么。
他只想回到恋人身边。
温承城想要过去,但是莉亚不允许,他只能有些焦躁不安的在原地站着,用目光打量着自己的恋人。
……他们已经很久很久很久都没再见过了。
“……”
远处的海浪声一波又一波的拍起,发出轰隆的声响。
肆虐不已的风声全部灌入耳中,好像能够挡住天地间所有的声音。
天地另类的安静,这个世界里好似只剩下他们两个。
温承城忍不住道:“你不想和我说些什么吗?”
说着他无端觉得有些酸涩,喉咙像是被什么抓住一样紧促而难以令人忍受。
莉亚从来不会背对着他。
温承城有些委屈的想。
他们不是正在热恋期?
为什么莉亚在历经七天的离别仍旧不会想念他?
是不爱了吗?
女孩还在抬头看着远方,没有说话。
良久,温承城终于忍不下去,他刚想抬脚,却被人喝止。
“别再往前了,承城。”
艾米莉亚像是背后生了一双眼睛,清楚知晓恋人的一举一动。
“你不能再往前了。”
再好的脾气都容易被激起不快,更何况是这些年几乎已经被艾米莉亚纵容坏了的温承城。
温承城停下脚步,却不服,语气里夹杂一些委屈,“为什么?!”
“我回来了,你为什么都不回头看看我!”
他拔高声音表达不满,像个一直以来被主人娇纵的猫咪突然不再被喜爱:
“莉亚——”
莉亚看起来冷静不已,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温承城一眼。
她只是拢了拢耳边的长发,喃喃自语又像是在讲给自己听,“你不能再往前了,这是个界限。”
“我的承城不能沉浸在过去。”
这话没头没脑,温承城下意识不想去深究更不想去思考,他仿若一只在主人面前打转的猫咪却得不到主人的一丁点儿关注,有些说不出的不安:
“莉亚,是不是我太长时间没联系你,让你生气了?”
“我,我以后不去了好不好?”
莉亚没有回应,她还在看天空。
这样的恋人让温承城陌生,更有种什么都抓不住的心慌。
这种感觉莫名其妙,占据了温承城正片心脏,他几乎是哀求道,“让我过去吧,莉亚,求你了。”
“我真的好想你啊。”
“你不想我吗?”
“我们是恋人啊,我们说过一起生一起死的啊,你怎么能——”
温承城吞咽下细碎的情绪,努力想要接近坐在海边的女孩,近乎喃喃自语,“说好了的,我们夫妻一体,永远在一起,你不能和我分手,更不能和我分开,你不能放弃我你不能放弃我……”
健壮有力的身躯不知为何被牢牢钉在原地,无法踏动一步。
无法接近一步的温承城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人回答他。
“艾米莉亚!”
“你不能这么对我!”
“你说过的,我们要永远在一起,你不能离开我艾米莉亚——”
……
海边的风太大,几乎将长发吹散。
清晰听到身后疯子般大喊大叫,艾米莉亚重新抬手将发丝拢起,小声喃喃没敢让后面人听见,“啊,我的傻逼男朋友。”
从前只是有点傻,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已经有点疯了。
有种脑干缺失又狂犬病乱杀的帅气。
总体来说,还是帅的。
莉亚这样想。
“妈妈你说的对,找个恋爱脑的男朋友确实很好。”
“我离开他这么久,他仍旧记得我。”
这其实已经不单单只是记得的程度。
最甜美的梦乡也只愿意与她共度,哪怕为此付出一生,哪怕这里只是黄粱一梦,温承城仍旧甘之如饴。
刻骨铭心,却又让人无端想哭。
我的承城。
我的小傻子。
……
但是她不能亲眼看着在生之彼岸的人一脚踩进死亡那条线。
温承城绝对不能再往前一步。
莉亚的目光没有挪回去看她的恋人,仍旧钉在远方,“承城,你该醒了。”
温承城没有管她的话,“你回头看看我,你回头看看我!”
“我回来了,是我啊——”
……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是温承城嚎过三轮还多吧。
艾米莉亚已经记不清楚了。
她忽然说,“温承城。”
这让被喊的男人不由自主抿了抿唇,倔强的没有出声答应。
艾米莉亚没有在意,只是自顾自道:“好好照顾自己。”
“我永远在你身边。”
温承城不好的预感瞬间弥漫整个心间,“你在说什么——”
“时间到了。”
尚未等他说完,艾米莉亚打断了他的话,“跟着我。”
说着她站了起来,开始朝着一旁的海面奔跑,并不长的半身裙被风扬起。
温承城没有任何犹豫,几乎是艾米莉亚动身的第一时间就跟了上去。
沙土过于软的触感好像没有对艾米莉亚造成任何困扰,她以堪称经灵活完美的姿态飞速向前,然后一头扎入蔚蓝色的海水中。
追着人的温承城迫于沙土追的有些艰难,却还是紧随其后,进入海水之后他努力睁开眼睛想要看清楚艾米莉亚的踪影。
但是他不停的下坠,身边除了一片深蓝,没有任何东西。
温承城不甘心的继续下潜,或是向前,想要找到那个身影——
——有人猛然抓住他的手臂!
几乎是霎时低头去看,一双畸形的手牢牢抓在手臂上!
温承城瞳孔骤然一缩,想要甩开,却在下一秒不经意抬首与一个长着鱼尾的怪物面对面对峙。
!!!
尚未等温承城看清楚面孔,下一刻海水徒然褪去,深海中的怪物消失不见。
他重新站在阳光下。
温承城茫然的摸了摸自己的心脏,这里跳动的十分急促。
好似感应到了什么,尽管只有一瞬间。
如同温承城般茫然站在阳光下的人并不少,粗粗一眼看去甚至难以看清到底有多少人。
恍若隔世般明媚的阳光片片碎裂,成为漂亮的流光四散,只是里面好像承载着诸多记忆。
唯一没有随着阳光散开的只有所有中间的高达数十米的雕像——
——盖着兜帽的男孩手捧着什么东西,翅膀栩栩如生的树立在身后。
没有人见过这个雕像。
包括温承城、宋择端他们。
只是有种说不出的熟悉。
站在下方的宋择端眼尖儿地看到有什么人在雕像手心中坐着,好似一个金发的男生,身后飞扬的披风分外显眼。
这个想法只是转瞬之间,“咔嚓——”
有什么东西骤然破裂。
……
闻尧淡淡看着周围世界破裂,又在下一刻突然睁眼醒来。
头顶紫色的天空消失不见,紫色的叶片已经蜷缩萎靡。
他挣脱身上的树根,站起来。
【宿主,所有意识体已全部踢回去,现在这棵树可以毁掉了。】
话音刚落,男人将手掌放在树干上,下意识驱动风之力。
却才想起来自己的权能全部关闭,现在的他不过是个平凡的普通人。
想到这里,闻尧重新摊开手掌,那一颗流光闪烁的泪珠不知何时变得昏暗无力,躺在手心,像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块儿珠宝。
【怎么回事?】
清楚明白这颗泪珠的作用,闻尧皱起眉头。
【风之权能的部分结晶怎么会灰败?】
神明统子同样大吃一惊,它没见过这种情况,毕竟也没有人或者说是神明主动剥离权能与力量的,更何况闻尧还将部分意识连同权能一同封印。
这个操作几乎没有宿主会去做,神明统子有些慌乱的开始查询资料,【宿主别慌,让我查查。】
在神明系统查阅资料之前,闻尧让它将神明形态打开一部分,尽管损失了一部分意识与权能,但是神明形态似乎并没有失去太多。
熟悉而磅礴的力量仍旧在他身体内流动,只是比起之前轻而易举调动风元素,有了一些小小的阻碍。
闻尧的力量没有以前顺滑了。
这个发现让他不由得捏了捏眉头,本就有些头疼的头更加疼。
【怎么样?】
统子再查不出来这里的人就要醒了,如果在这里的人醒过来还没查出来,闻尧就要动手除掉这棵奇怪的树木。
以防止有人再次进入梦境。
神明统子心情沉重,【没有,数据库里没有这种情况。】
这倒是令统头大。
【难不成是您的意识消耗太大了吗?】
神明统子猜想,意识与灵魂息息相关,灵魂又事关法则权能,这样硬说,倒是也能说得上。
闻尧不太确定的想。
“嘶——”
有人轻抽一口气,转眼醒来。
见状,闻尧索性不再犹豫,收起泪珠,将手掌贴紧树干,剧烈的暴风聚集变化,手下的树木内部骤然炸开。
“嘭——”
庞大的树干炸成烟花,躯干四溅开来,紫色的叶片燃烧般急速变黑,落至地面很快消散。
震天的炮仗比鞭炮声响还大,很快震醒了在场几十个睡得正香的树茧。
本来还在打鼾的方舒鎏一睁眼发现自己成了个茧,“我去什么情况?”
洛铭川就在方舒鎏旁边硬生生被鼾声打醒,比方舒鎏醒的还早,正努力将自己从茧里拔出来。
有种蒜苗倒拔蒜薹的美感。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你们被包成茧了。”
闻尧随口一答。
说话声没有收敛,茧里的人陆陆续续醒来。
温承城一睁眼就发现有什么东西怼在他脸上。
心里难过的情绪瞬间消失,温承城:……傻逼。
话语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宋择端!”
睡姿向来豪放的宋择端被吓醒,刚想坐起来却被什么东西捆住没法动,还有些懵逼,“我怎么听见老温那个煞神的声音了?!”
闻尧正站在宋择端头上给一旁的温承城扒拉树根,闻言,居高临下又带着说不出的幸灾乐祸,“友情提示,你的脚。”
大概因为宋择端的脚伸到了温承城脸上的原因,两个人的茧有些重合区域,像是偷工减料般两个人茧共同,说不出的敷衍。
这也导致睡了那么久,宋择端的脚一直在温承城的脸上。
温承城宰人的心都有了。
这让宋择端立马一缩脚,结果茧里本就空间不多,缩了也是白缩。
还又怼了一脚人家的下巴。
温承城:……
你死了,我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