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火烛寥寥明灭,一座地势低矮,十分不起眼的山洞之内。
被秦玉暗中下了毒的泼皮曾大虎,如今正和几个小弟跪倒在一座简陋的佛龛前,这佛龛简陋,却供着一尊黄铜色菩萨像,这尊菩萨像做工极精,宝相庄严,身后一道黑绳系腰,宛如铁链又似蛇缠,成就了这尊菩萨最显著的特征。
这就是天神宗所拜的三相圣尊之一,黑绳菩萨。
在他们齐刷刷跪倒之处前,还站着一个黑袍和尚,那和尚稳坐蒲团,念珠慢数,口中也不住叹惋:“唉,你们几位神通一上了身,就忍不住四处炫耀,小僧让你们向菩萨苦修赐福,可不是让你们炫耀武力的,如今强中自有强中手,被打回来了又要打回去,冤冤相报何时了,你们走吧。”
曾大虎埋头而拜,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朝那和尚哭丧道:“大师啊,是我们年轻气盛不懂事,谁知道天神宗佛法无边,真的如此灵验啊,这回我们知道错了,再也不会乱用神通了,求求大师收我们吧。”
说虽然是如此说,但曾大虎一个泼皮内心想的却是,只要能再苦修获得赐福,到时候一身气力再涨,不怕打不过那个臭小子。
几个泼皮兄弟也都唯曾大虎马首是瞻,跟着大哥一起哭喊哀求不断,那和尚表面上一副静沉如水,但细长眼里却窃然闪过了一丝得逞的幽光。
“唉,既如此,小僧近日会让一个师侄来此,你们就先在这日夜诵经,跟着他护送这尊铜像苦修,一路到山门去吧。”和尚神色里流露出一副悲悯之态,终于是答应了曾大虎等人的请求。
在众多泼皮的拜谢声中,山洞依旧寥落空寂。
另一边的泰封城里,秦玉携着霍瑶仙在北城里别了那个奇怪僧人,继续逛着街市,而就在这一路上的繁华之中,当走过一路围墙边悠悠路过时,他耳力自好,在此时却听到了从院墙内传来的不和谐的叫嚣声。
说是不和谐,是因为这泰封城一路上确实气氛好的出奇,几乎没有多少争执,而听这院墙里的叫骂声,似乎是一群少年人和中年人的争执。
秦玉绕到这座院墙正门看了一眼,是一处叫“唐天王庙”的地方,也有些好奇,在这繁华的大梁河泰封北城,这么一座香火寥落,不立佛像的天王庙,为什么引得如此热闹。
他和蒙面的霍瑶仙对了一下眼神,霍瑶仙灵眸里意态平静,不置可否。
天王庙内。
“你这小鬼,当真是不识好歹,如今太平盛世,百姓生活丰足,你这天王庙香火早养不起这一堆人了,我家老爷大发慈悲,给你们这一群破落户子弟一大笔安身费,不过就是要求你这天王庙改成菩萨庙,其他天王庙都改了,这也是善缘一件,怎么到你这就不明白呢?”如今骂人的,是一个衣冠华丽的中年管家,他虽然口气似乎是带着怜悯可惜之意,但眼神里还是藏不住的鄙夷。
而站在他对面的是一群身形精瘦,衣着简陋,精气神却很足的少年。
那为首的少年将棒子一杵,丝毫不吃他这一套:“姓尹的狗腿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尹家在想什么,你们把其他小庙庙产买下来改菩萨庙不就是想多建几座金佛,积点阴德就把你们那点缺德事给盖过去,我告诉你,其他庙怎么样不管,我宋四海第一个不答应!”
尹管家一副抚额无奈之色,用手指揉了太阳穴很久:“唉……真是顽固不化,一个造反诏安的土匪贼子,拜了这么久还当真神了。”
“你说什么!???”宋四海血气方刚,一听到对天王不逊之言,立马就像蓄满的火药桶,手中提棍就起,怒喝道。
尹管家见他提棍气冲冲,顿时吓得退了几步忙道:“哎哎哎,光天化日之下动手可有损阴德的,当心佛法不庇佑你啊。”
宋四海火气一发,就没有收回之理,直接提棍呼喝道:“我损你老母的阴德!弟兄们,把他们赶出去!”
宋四海身边的都是血气方刚,年方二十不到的小伙子,正值年富力强,被领头的一挑动,十几个人也都举棍涌上。
尹管家吓得当即退出了他身边带来的一群家丁背后,忙喊道:“大师救命!”
那十几根棍子掠风还未打中,就被一团红影突现,硬生生给挡了回去,一霎之间,众多少年的棍子就都脱了手。
等到他们被风吹得退回几步,发觉自己手中空空时,十几根木棍已经被一团袈裟卷住,哗啦啦落在了地上。
挡在尹管家身前的人,多了一个和尚。
这和尚黑僧袍红线袈裟,一副粗犷威猛国字脸长相,光是站着就自有威势。
“无量光佛,诸位施主有话好说,何必妄动刀兵。”
隐气藏于屋顶的秦玉捕捉到了这一兔起鹘落间的细节,手中折扇轻轻击在掌心,这个和尚的感觉,和摩诃叶一样,只是远没有后者强大。
看来要一探这天神宗奥秘,可以从这和尚入手。
宋四海双手发麻,就连弯腰拿起棍都难做到,他学些枪棒虽然只是打熬筋骨但也知道这是人外有人,遇上硬茬子了,见左右一帮兄弟也各个双手发麻,不能握拳举棍,只得破口骂道:“和尚!你们吃斋念佛的,也要替这欺男霸女,仗势欺人的畜生来出头吗?”
和尚单手立掌:“非也,小僧不过是不愿一场刀兵之劫再起,有伤福缘和气,两方不如罢斗,以和为尚。”
有了这僧人帮腔,尹总管腰杆子又直了起来,从家丁身后走出来笑道:“慈明大师说的是,宋四海,做生意就好好谈,何必动手呢是不是啊?”
“你这狗驴!”宋四海已经知道如今是再也伤不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作威作福,动嘴开骂。
倒是尹总管一副志得意满,又拿出了一张地契:“哎呀,反正你们这天王庙也撑不了几年了,还是早早签了地契,落得体面一些,不然闹得鱼死网破都不愉快,富贵,生财,上次让他们按手印画押。”
家丁中走出两个头领,都是健壮之辈,拿了地契,依言就要逼近宋四海。
此时包括宋四海在内十几个少年俱都双臂是酸麻无力,光是站着就已经极为勉强,面对两个四肢有力的家丁上来,可以说是实力大减。
然而尹总管的家丁还是没能走到宋四海等十几个人一丈之内,就倒了下来。
这两个家丁自然不是无缘无故而倒,他们倒下的身子背上站了一个人,那人就像从天而降,恰好砸在了他们身上。
尹总管瞪大了眼睛,宋四海也完全被这情况大出意外。
慈明和尚的神情也在此刻有了一丝变化。
来的人自然是秦玉,他一身银绣锦衣玉带,手提折扇的翩翩公子模样,就这样出现在了两拨人中间。
尹总管一见这阵仗,一下也明白了这是来了高手,赶紧躲到慈明和尚身后,才壮着胆子叫道:“你又是哪儿的人?敢来这儿找麻烦?”
“找麻烦?不不不……此言差矣。”
秦玉一道折扇打开轻摇,转身悠悠目光扫向尹总管一行人:“我呢,是看这天王庙聚水藏风,平地行龙,风水上佳打算买下这庙来,碰巧看到有人谈生意,就打算插上两手。”
“你谁呀,谁要卖你!”宋四海率先就忍不住骂了出来。
秦玉没有理会身后宋四海的叫嚷,转而浅笑着对那慈明和尚道:“这位大师,佛门以和为尚,这些事情终究是人间的钱财交道,大师一介出家人,还是以解斗为上策吧。”
他在这泰封城里还并不想一来就跟天神宗的人正面结仇,所以态度上还是尽量缓和。
慈明和尚似乎也不是太偏向于尹管家这边,在听了秦玉此言后,也眉梢微动,最终低头一句“无量光佛”,合掌朝秦玉道:“只要不动刀兵,小僧自然不会横加干涉。”
说罢,他竟真的僧袍飘飘地离开了尹管家等人身边,纵使尹管家再三挽留却也留不住。
“你……你……你等着……”尹管家自知这桩生意今天是谈不成了,只好恨恨作罢,也带着一帮家丁撤出了天王庙。
支开了烦人的小角色,秦玉也开始转头审视向一脸警惕的宋四海他们。
秦玉并没有和他们多说话,他决定把他们带到船上去再好好问,这里毕竟毗邻闹市,所以他二话不说就扔出了传信烟火,让随时待命的沈冲赶来。
然而当沈冲带着手下随从风尘仆仆的赶来时,也带来了一个令秦玉表情瞬间为之一变的消息。
惊鸿仙子卢照影也来了泰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