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柠顿住,目光一移,看到许序一身大红长袍从轿中横跨出去,怀里抱着一个娇小的人儿,正趴在他胸膛前埋着脑袋,红盖头把整个后脑勺也给挡得严严实实,正是都秧。
许序站在轿前,高声道:“至此,都秧是我的妻子。”
余留下来在花轿一旁的人顿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这……”
“怎么会是……”
顾清柠静静地立在一旁,眸光波光粼粼,却只能静默不语,从头到尾安安静静地看完了都秧的一生。
尽管这一生无比短暂。
画面倏然一转,到了顾清柠不久前打量的那棵参天古树下,旁边是一间不大不小的庭院。
两人齐齐站在树底。
都秧悄悄侧眸看身侧的人一眼:“……那位老爷呢?”
“我给了他儿子一笔钱,所以他提前死了。”许序也垂下头来,“没有人会再强迫你了。”
都秧呆呆的,见许序道完转身便要走,不由得如同当日般抓住了他的衣袖,祈求道:“你别走。”
许序依声停了下来,回眸看她,认真地说:“你可以住在这里,没有人会再来欺负你。”
都秧环视这个庭院一圈,抿了抿嘴:“你可以陪着我吗?我一个害怕。”
微风缓缓吹起,掀起几抹红色衣裳纠缠的身影,都秧手垂在袖下紧攥着,看向他的眼底也满是紧张与不安。
静默一会,许序道:“好。”
树下的人影渐渐消失。
顾清柠立在了古树下,她抬头看着青葱的树叶,透过叶缝看到穿透而过的阳光,忽然有些恍神。
从最初的局促,到开开心心地在院子里居住,没有纷扰的日子令她非常快乐。
许序每日外出都会给她带来各种稀奇古怪的物件。
“好多花种子!你是要陪我种花吗?”
“这件衣服真好看,是你特地为我买的吗?”
“今天的饭煮糊了,对不起。”
“小猫把你送的玉坠摔碎了,对不起。”
“……”
她最初很容易愧疚和难过,后来发现许序不会生气后,她又快乐起来了,天天在院子里捣鼓捣鼓那,有时候吃饭还能把自己吃出了中毒。
然后……就是许序开始做饭,结果都秧发现原来他也不会,烧个火跟要他命一样。
院子里的古树常青,都秧有一天终于开始产生疑惑:“这棵树的叶子怎么永远不会凋零啊?”
许序躺在一旁的老爷椅下眯着眼睛晒太阳,打趣道:“听说树里住了个神仙,用法力维持这棵树的生命,所以它的叶子才不会谢。你快向它许愿,没准得到他的保佑,秧秧就再也不会受苦了。”
没想到都秧还真信了,立马双手合十,闭目,向古树低语着。
“……”
许序抬了下眼,笑了笑,又继续闭上了眼。
两人的生活过得既平静又和谐,都秧除却每年祭拜母亲,她心里把都府忘却,只顾眼前的一切,不愿回忆过往的一切。
她甚至觉得这两年比她过去十六年加起来还要快乐。
院里有树,树下有花,花旁有屋,屋里有灯,灯边有人。
她就喜欢这样的日子。
但是这世上的并非一切都按照自己的意愿进行。
两年后的一天清晨,都秧没见着许序,却蓦然发现院中的那棵古树叶子掉光了,树下一片金黄,树上只余光秃秃的枝干。
“这是……怎么了?”
她正发着呆,捂住不安跳动的心口,院子的大门忽地被人一脚踹开,一伙人闯了进来。
为首的人她很熟悉,正是令她十分厌恶的妹妹都蓉。
都秧蹙着眉头看着不怀好意到来的一群人,在看到都蓉的一瞬间,她心里不自觉剧烈跳了起来,心悸的感觉蔓延全身。
都秧冷静不起来,她看着她们:“你们要干什么?”
都蓉依旧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仿佛掌控了所有人的生死大权:“不知廉耻与妖怪厮混,私通外敌,你说说,你这种人怎么有资格活在这世上?”
妖怪?
都秧心中更加不安了,她问道:“你们……我夫君呢?”
“啧,看样子你已经知道他是妖怪了啊,果真是人以群分,你这种敢与贼人通敌的人就活该不得好死。”都蓉突然狠狠地抽了她一鞭子,一瞬间直接把旁边的花草截断,都秧跌落在地。
不幸总是突然到访。
每次都是这样!
“我夫君呢!”都秧突然有些癫狂,她扑过去抓住都蓉的脖子,神色间恨不得用手掐死她,一字一句咬牙切齿,“我、夫、君、呢?!”
都蓉比她还疯,在身旁的人都慌乱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的时候,她还仰首大笑,盯着都秧笑得狰狞,仿佛完全不怕她,语气轻飘:“我的好姐姐啊,你,觉得呢。”
“你也该知道的,妖怪怎配活着?”
闻言,都秧手上滞泄了一瞬,都蓉抓住这个机会,手中辫子直接捆上了都秧身体,往一旁狠狠一甩,砸到旁边的石桌。
桌上的茶具直接碎了一地,都秧倒在那里,额头被砸出令人窒息的血迹来。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模样!”都蓉神色依旧狂傲,她径直走过去,绣花鞋一脚踏在都秧身上,引起都秧闷哼一声。
都蓉附身低下头,一手抓起都秧的头发,毫不留情地拉扯着,“不是很得意吗?做了十五年的大小姐,做了两年的小娇妻,衣食无忧,是不是很快活啊?”
身上被踩踏着,头上被拉扯着,都秧皱着眉头,疼得说不出话来。
神志也是疼得有些发昏,朦朦胧胧间,她看见有人过来跟都蓉说了一句什么,却被都蓉一挥手,鞭子便将他打到一边。
都蓉耻笑一声:“也不看看那许序是什么东西,他这种毫无人性的大妖怪也有资格跟我谈条件?不过骗骗他罢了。”
摔在一旁的人瞬间便晕了过去,其他人一看,便对视了一眼,不敢再吭声。
……怎么配?
神智模糊间,都秧想着,她怎么配说出人性二字?
明明最没有人性的就是她了。
许序……
脑海一时间震荡,她挣扎着想要起来,却被一脚踹了回去,这几脚大抵伤了内脏,她咳嗽不止,嘴里有血溢了出来,眼眸越发模糊,她不挣扎了,只是呢喃着:“夫……君啊……”
也不知道是碰到了都蓉哪根神经,只见她冷笑一声,一手勾起都秧的下巴,欣赏着这一副狼狈的模样,语气倒是缓和起来:“想见许序啊?也不是不可以。”
其他人一听,神色皆是一愣,顿时齐齐看向都蓉。
都秧本来迷糊的眼眸一亮,她恳求着询问:“他去哪了……”
他去哪了啊……
都蓉松开勾着她下巴的手,手上辫子也随意一扔,慢条斯理地拿出一个黑乎乎的罐子,她轻轻晃了晃,像个恶魔一样恶劣地低笑:“在这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