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把伤口放在这个位置上,他能碰见,也只是出于小概率的偶然。
安苏瑀根本不知道江至理已经发现了她伤口,离开校医室后她提着东西,马不停蹄快步走到篮球场,此时篮球场差不多已经坐满了人,她将药品放到了第一排的座位上,转身去寻找好友的位置。
“小瑀!这里!”
好友跳起来招招手,安苏瑀看到后穿过几排座位,终于坐到了好友旁边。
“幸好你跳起来叫我,否则我真不一定能注意到。”
安苏瑀胡乱捏了一下汤瑶肉乎乎的脸,然后快速缩回手,一脸正经。
“又是老招式,没劲。”
汤瑶暗自翻白眼,然后抱着安苏瑀一只手臂,靠过去。
“真硌脸。”
“那你别靠。”
“我偏不。”
汤瑶抱得更紧,甚至得寸进尺的摸来摸去。
安苏瑀心下一慌,她轻轻推着汤瑶的脸,一脸嫌弃:
“别乱摸,骨折找你赔哦。”
汤瑶面对安苏瑀略微恐吓的神色一点也不慌,她敷衍的点点头,答应一声,也不再乱摸,随后开始认真观看篮球比赛。
这阵正是太阳晒的最辣最毒的时候,打了半场下来,不少运动员都晒得不停埋怨天气“真该死啊”。
班长拿着厚厚一摞冰贴,发完一圈回来两手空空。
十一班运动员有了物理降温瞬间满血复活,吵吵嚷嚷开始了下半场的比赛。
安苏瑀看不太懂篮球赛,球在哪她的目光就跟在哪儿,就这样半知半解跟着看,直至空气彻底变得凉爽,傍晚降临时,这场友谊赛才以十一班对八班27比24结束。
球赛打的畅快淋漓,台下的观众也彻底坐酸了腰。
安苏瑀瘫软在椅子上,不想多动弹一下。
别管,她现在是软趴趴的小鱼干。
篮球场上的人都快散光了,安苏瑀不紧不慢的起身,揉了揉微酸的腰部,快速扫视手表上的时间:六点半,刚刚好。
安苏瑀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漫步在学校和回家的路途中,她不疾不徐,头微微低着,看着地面,又有思绪飘飞在外。
她右手轻抚上手臂里侧的伤疤,感受着它曾经带给自己的那种病态和舒畅的快感。
明明痛苦的要死了。
安苏瑀发誓以后不再这么做了,以后就当作什么都是好的,没发生过的,哪怕一个人难捱的一整夜睡不着觉,为了家人,为了关心她的人,她必须趁着还有机会,及时停手。
不争气的眼泪夺眶而出,好在黑夜里无人在意,此刻远处的喧嚣和繁华,皆与她无关。
安苏瑀走到家门口,她不自觉的抬头看楼上的灯亮没亮——很可惜,这次她又失望了。
千家万户灯火通明,也和她无关,没有人会在家里等候她的归来。
安苏瑀早已习惯,她换好拖鞋,三下两下脱下了一身闷热的校服,甩在楼下的沙发上,然后一个人自顾自走上楼。
她的房间是最大的,也是布置最精美最华丽的,床上除了浅紫色的床褥外,还有一只很大的橙色狐狸玩偶,它的尾巴大到可以当枕头,有一只棕色橙皮帽小熊,还有灰紫色山雀,薄荷绿的嘟嘟猫……
玩偶们一个挨一个,几乎占了整个床头,每天安苏瑀离开家前都会将它们一一摆好,冲着门口,这样就当作也有人欢迎她的回来了。
她拉开椅子,整个人瘫坐上去,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指甲死死抠着木制桌子,桌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噪声,安苏瑀变得更加心烦。
良久,她从莫名的情绪失控中走出来,她仰着头,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明天星期四,她应该带一瓶拌饭酱,食堂做的鱼她多吃一口都是对拌饭酱的不尊重。
安苏瑀把这件事记在心里,她懒得再多思考什么,立刻转身飞扑进又大又软的床上,贪婪的呼吸着被褥上甜腻的气息。
安苏瑀不知道校医室的那个老师喜不喜欢吃这个口味的拌饭酱,但如果他要是喜欢吃食堂的鱼,她真的要生气了。
安苏瑀用汤瑶五年单身发誓,没有一个吉城一中的学生会喜欢吃食堂的豆腐炖鱼,如果有,那一定是他味觉失灵了。
她好像忘记问老师贵姓了…那明天还是直接叫老师吧。
高中的班级都会有对应的外单,大多数班级的外单是室外,像是这种高楼层的班级,对应的是楼梯和各种工作室,高二十一班刚好负责打扫顶层的校医室和走廊。
今天安苏瑀去校医室的时候,看到了门口堆放的垃圾袋,应该是老师自己把校医室打扫好了。
明天还需要告诉老师一声,校医室由他们班负责打扫。
安苏瑀又来来回回思考了很多事情,包括今天哪个人在接触的过程中语言和表情不对劲,是不是生气了,或者今天是不是不小心惹谁不开心了。
床头的钟表数字变成1.00后发出两声滴滴提示音。
安苏瑀的精神渐渐放松,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一夜无梦,安苏瑀醒来时距离闹钟响还有两分钟。
她掀开被子,换上校服半袖,然后把娃娃们摆回床头,穿上拖鞋走下楼。
冰箱里还有一份三明治,安苏瑀懒得再加热,所以直接冷着吃,就着热的纯牛奶。
安苏瑀将自己有胃病这件事抛在脑后,她吃完早餐背着书包,锁好门步行前往学校。
距离高三高考还有一周时间,学校对他们放松了看管,高三的学长学姐也不用穿着校服准时来学校,还可以到操场上玩。
上午三节课之后是学校开设的自由交换市场时间,学生们通常会拿出自己的闲置物品和其他人交换,这个活动为期三天,今天是第一天。
她没什么可交换的,也不想在外面晒着,索性趁着人多眼杂,偷偷溜回教学楼,一口气爬到顶层,顺利敲响校医室的门。
这次是老师亲自开的门,他带着橡胶手套,修长的手指扣在门边,见到是安苏瑀后他露出一个自然的笑。
“小瑀,过来坐。”
安苏瑀走进去,才发现校医室好像又比昨天干净了不少。
“老师,您不用亲自打扫的,我们高二十一班负责这层楼的走廊和校医室,同学们定时回过来打扫的。”
“那怎么行,不用麻烦,我自己来就可以。”
江至理义正言辞拒绝了,他搞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校医室还要学生来打扫,老师打扫只是顺手的事,学生们还要特意爬一层楼…真的没必要。
“小瑀,打扫卫生的事我自己来就好,但是我需要有人偶尔过来帮我整理一下药品。”
江至理必须找到一个理由让安苏瑀经常来校医室。
“老师,那我过来吧,我之前和家里人学过一些,可能会有一些帮助。”
江至理见她答应的快没有为难,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才发现安苏瑀一直在叫自己老师,大概是昨天他忘记告诉她的名字了。
“我叫江至理,你叫我名字就行,叫老师未免太严肃了,我只是一个校医。”
安苏瑀面露难色,她犹豫半天:
“我叫您江医生吧,要不然有些不尊重您。”
“那在校园外,叫我江至理好吗?”
“好。”
反正很少会在校园外见面。安苏瑀想着。
江至理当然能猜的到她在想什么,只不过他还是不去戳破人家小姑娘的心思了,她以后一定会经常在校外看见他的,江至理保证。
江至理斜靠在椅子上,一双腿相互交叠,西装裤裸露出白皙的脚踝,也多了几分褶皱,而白大褂又板板正正的被他穿在身上,所有的扣子都扣上,塑封好的名片和黑油笔一起夹在胸口的口袋上。
他浅棕色的眼睛被鸦羽般的睫毛偶尔遮盖住,完美无瑕的眉眼仿佛天生就应该属于他,矜贵又傲人的气质,即使做了医生也是无法掩盖的。
安苏瑀准备带江至理去食堂吃饭,他欣然跟着前往,下楼的途中听到安苏瑀的口袋里发出簌簌声音,他不禁好奇问:
“口袋里装了东西?”
安苏瑀回头,她右手放进兜里,将一袋咸菜掏出来向他展示:
“江医生,没有咸菜你会咽不下去饭菜的。”
“噗……好。”
江至理满口答应,看来周四食堂做的菜把小姑娘吓得不轻啊。
按理说已经接近中午,食堂应该人满为患才是,但令江至理出乎意料的是,二楼人群稀疏,零零星星的,空着一大片座位。
安苏瑀拽着他的袖口往饭口冲,只见安苏瑀拿起一个餐盘,又挑了一个干净的勺子,走到食堂阿姨面前说,阿姨两个菜我都要。
食堂阿姨的眼睛仿佛亮了,她的手也不再抖,巴掌大的铁勺放进那盆鱼里,狠狠地盛了一大勺放入餐盘。
江至理也跟着打了两个菜,他端着餐盘,鱼的味道都快直冲天灵盖。
他差点干呕出来。
落座后,安苏瑀一言难尽的看着那堆鱼,大脑思考半天,还是决定放弃吃它。
她打了不吃和没人盛最后倒掉的结果都是一样,没区别。
“江医生,我还带了几颗糖,你吃完还能净化一下心灵。”
安苏瑀面无表情的献上她手中的几块糖,江至理觉得她现在真的很无私。
你别说,这个鱼……小块的豆腐参杂着发着腥臭味的鱼肉,剁的碎碎的鱼骨头混在其中,还粘连着黑色的大块鱼皮……yue
江至理盛起一块豆腐放入口中,良久,他才慢慢咽下。
还有同学在,不能太丢脸,他强撑着吞下去。
“江医生,不要硬撑着了,我的咸菜分你一半。”
安苏瑀动作迅速,把一半的咸菜都放到江至理的饭上。
江至理从来没觉得咸菜这么好吃过。
“这个鱼,我的确不敢恭维。”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碰了。
安苏瑀点点头,低头咽了一口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