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只是虚张声势地了一团又一团的乌云，飘了几丝雨丝后，乌云慢慢散开，只余地上的一点湿润水迹，在几番风吹下也干透了。
街上的人少之又少，只有几个稀稀拉拉的人影。
封琂背着陆缈缈，一步一步向他们的小楼走去，脚下步伐平稳。
背上的小姑娘像是哭累了，神色蔫蔫地靠在他的肩膀上，眼尾处的薄红还没消，看上去像只红眼睛的小兔子。
陆缈缈目光落在宽阔笔直的马路上，视线中他的步子迈地不大，速度也不快，路旁的景色慢吞吞地倒退。
她看着看着，生出一丝安心感，好像无论发生什么，封琂都会出现，然后坚定地带着她回到只属于两个人的地方。
陆缈缈眨眨眼，手不自觉地圈紧了封琂的脖子，下巴顶在他的颈窝处，走动时脸颊会蹭到封琂柔软的头发。
封琂不喜欢变化不定的事物，所以这么多年以来，两个人用的洗发水和沐浴露都没换过。
明明是一样的香型，可在封琂身上闻起来，却无端显露出略着侵略性的味道。
熟悉的馨香萦绕在鼻尖，陆缈缈慢慢放松了下来，情绪也慢慢平复。
陆缈缈回来之后，整个人异常沉默，总是会出神地盯着某处发呆，封琂喊她好几声，她才如梦初醒般回神，扯着嘴角“嗯？”一声。
她现在就像个落满了灰的水晶球，身上的活力精气都被灰尘蒙盖，变得不再晶莹剔透，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从高空一坠而下，变成一堆碎玻璃。
就连睡觉，也很不安稳。
如果说白天清醒时她还能强颜欢笑，那陷入沉睡时，白天刻意压抑地那些情绪一股脑全跑了出来。
床上的陆缈缈出了一双冷汗，手不安地抓着胸口处的被子，时不时传出一声呜咽声，小嘴张张合合，像在呢喃些什么。
封琂从陆缈缈进到房间开始，便悄无声息地靠在她房门前守着她。
听见呜咽声第一秒，慌忙推开房门，一股陌生刺鼻的味道飘来，他微不可察轻轻皱下眉头，这才看见地板上横七竖八倒着几个玻璃瓶。
那是小猫之前突发奇想买的青梅酒，她告诉他，一醉解千愁，喝了这个就可以短暂地忘记烦恼。
封琂蹲下身，将那几个空瓶子一一扶起，把它们整齐地排在了角落里，眼神落在瓶口。
所以，小猫有烦恼了，可是，为什么不和他说呢？
封琂垂眸看着陆缈缈，眼神幽暗 似乎有点生气。
在瞒着我吗小猫？
冰凉的手掌贴着陆缈缈的脸侧，她下意识把热度稍高的脸贴了上去蹭蹭，动作间说不出的依赖。
原本心中微忿的少年神色一松，又对她气不起来了。
他对她总是心软的，没关系，不想说也没关系，只要不离开就好了。
封琂隐约觉得，比起不离开，他好像有更深的需求，可此刻他像患上了词汇缺乏症的病人，找不出一个妥帖的形容词。
“对不起……呜，，对不起。”陆缈缈脸颊染着绯红的颜色，身上的酒气更重，她陷在梦境里，满是自责愧疚地道歉。
梦里的女人她看不清面容，但是上帝视角告诉她那是妈妈，陆缈缈站在原地踌躇着不敢上前，嘴里不断重复着抱歉的话。
女人声音极轻，像拂过柳枝的春风那般轻柔“没关系呀宝宝，妈妈没有怪你没关系呀。”
陆缈缈依旧看不清她的脸，只觉得她身后的白光越来越刺眼，像是要把她内心每一处阴暗的角落照亮。
陆缈缈怔怔看着，连落泪都忘了，温暖的手掌轻轻摸上她的脸侧，她听见妈妈温柔叫她宝宝，说她没有怪她。
她死了，所以灵魂才能在天堂见到妈妈吗？
喝醉的陆缈缈以为自己回到了上一世身死的时候。
“喵喵？做噩梦了吗？”封琂眼神担忧，看她似乎在梦境里越陷越深，忍不住想开口唤醒她。
陆缈缈头痛欲裂，眼皮子像有十斤重抬不起来，只感觉到脸侧的手很暖，她撑开眼皮依稀看见一个人影。
醉得迷迷糊糊的小姑娘像是还没完全从梦里醒来，抓着他的手像个小猪仔一样使劲把自己拱到他怀里。
封琂看她对自己那么依赖的模样，心尖止不住地泛软，任她动作间把自己的衣服扯得歪七扭八也不恼，还能在她没力气摊下去时提着她的腰往自己怀里靠。
“小猫，好软。”他抱着她谓叹出声。
封琂或许察觉不到自己此刻眼里的占有欲有多浓厚，已经远远超出了正常范围。
妈妈的怀抱，原来是这么温暖的吗？陆缈缈脑袋昏昏沉沉地想。
她靠在他怀里哼哼唧唧着，突然嘴巴一撇，可怜兮兮地抱着他的脖子，脆生生喊了一句“妈妈。”
封琂原本不紧不慢捏着她耳垂的手一顿，像是愣在了原地。
陆缈缈听见他没开口，声音更加脆弱可怜，不依不饶地唤着“妈妈，妈妈……”
她说着说着，又要哭出来了一样。那委屈巴巴的声音听得封琂慌张，又不知如何应对。
他手足无措起来，像是头一回把她偷回小楼里养的那会儿，不知怎么开口，也不知怎么安抚她。
可是听不到回应的陆缈缈又开始不安地抽泣了。
原本揽着她的胳膊也僵硬起来，过了半响，怕她又哭，封琂才干巴巴的开口“嗯。”了一声。
陆缈缈安静了一瞬间，脑袋有片刻清明，妈妈的声音……怎么和梦里不一样？
她含着两包热泪茫然抬头，泪眼朦胧中仔细辨认着眼前的人。
封琂以为她清醒了，松了口气，拇指蹭过她眼角的泪，“小猫？醒了吗？”
陆缈缈原本晕乎的脑袋针扎似的疼，努力眨了好几下眼才把眼前的人看清。
是……是封琂？除了他，也没人会叫自己小猫了。
可是他怎么会在这里？她都死了，要和妈妈去天堂了，封琂怎么还跟着她？
陆缈缈迷迷瞪瞪地抬手。
封琂以为是她撒娇要抱，俯下身去想揽她的腰，却被陆缈缈推搡开。
她口齿不清地说着“你走开，离我远点，别，别跟着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