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前,马秀英出月子,嚷嚷浑身长虱子,闹着要洗澡洗头。
朱元璋挑了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亲自打水,用个木盆装好,端到院子里的台阶上,拍拍小马扎:“来媳妇,咱给你洗头发。”
“你能行吗?”
马秀英狐疑的看了朱元璋一眼。
她只是怕自家男人那拿惯刀剑的手没轻没重。
朱元璋信心满满拍胸口:“请相信咱老朱的技术。”
两口子坐在台阶上洗头,冷不丁门口李善长走进来,见到这一幕,顿时愣了一下。
这……
马夫人在主公心里……
份量十分深厚啊。
朱元璋瞥见李善长进来,手上功夫没停,嘴上和他打招呼:“善长来了,自己找位置坐,别嫌弃寒舍简陋啊,”
李善长哪敢嫌弃啊?
就在旁边找了个石磙子坐下了,这石磙子是秋收拿来碾压粮食用的,上面还沾着地里的泥土呢。
马秀英听见李善长来了,就要抬头。
“别动别动,当心水进耳朵里面。”
这可把老朱吓得赶紧捂住媳妇的耳朵,没想到水没进耳朵,跑眼睛里了,还好现在用的都是皂角叶子,马秀英自己个儿摸着从凳子上扯下干帕子擦完眼睛,没好气的瞪了眼朱元璋:都怪你!
朱元璋讪讪道:“那也不能全怪咱嘛……”
他不敢反驳,只能先甩一部分锅出去。
本来就是嘛,要怪就怪李善长忽然来了嘛。
马秀英对李善长非常客气:“先生就当自己家里,该吃吃该喝喝,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我,能满足先生要求的咱们一定满足。”
这几句话的功夫,足够李善长这样的人精看清楚谁是“家庭弟位”了。
也难怪行军在外,有些单身或媳妇不在的行伍喜欢找些点歪门子灯笼的女子寻欢,而每每他们主公都在挑灯夜读,不近女色了。
哪儿是不近女色啊?
分明是我心如磐石,只取一瓢水而已。
李善长谦逊道:“劳烦夫人费心了,善长一切安好。”
闲聊了几句,几人吃了顿午饭。
朱元璋在家里过完了年才走,这几天专心陪他的大胖儿子。
大概是朱标是滴子,又是朱元璋一手奶大的,真除了喂奶,其他的活计他都干过。
男人嘛,爱老婆爱孩子。
爱老婆这一项老朱已经做得非常好了,现在又加了爱爱孩子,尤其这孩子是他爱得老婆生的,爱屋及乌。
朱标的满月朱元璋不在,不过老朱特意给他大儿子送来了一箱子小宝贝,上面写了封信给他媳妇,说是他老子给小兔崽子攒得娶媳妇的钱,厚厚一沓纸,前面十张全是相思之情,最后一张最后一行忽然来了一句:媳妇,啥时候把炸药搞出来?
马秀英捏着信纸,表情古怪。
朱元璋要得不是黑火药,黑火药早在汉朝就因为炼丹技术而被发明了出来,因为效果非常不稳定,所以使用效果不高。
他要的是硝甘炸药!
马秀英捏着鼻子亲自拎起铲子,跑到厕所旁边挖肥土。
这次的肥土不是用来沤肥。
是用来做炸药的。
她忙起来就顾不上孩子,朱标断奶的时间很早,别人家的娃都是喂到半岁,富贵人家的还有五六岁都在吃奶的。
而朱标小朋友在三个月大的时候,逐渐增加了吃辅食,喝米汤和奶糊混合,慢慢开始断奶了。
四个月大的朱标儿肤白貌美,眼珠子圆溜溜像颗水晶黑葡萄,粉雕玉琢的小脸蛋可见日后的美貌,这孩子白白胖胖的,像观音菩萨座下的善财童子。
见人就给个大大的笑脸。
某天院子里发生剧烈爆炸,烟尘弥漫里,灰头土脸的马姑娘踉踉跄跄爬起来,嘴里“呸呸呸”了好几下,吐出一大口烟尘,一扭头,昏昏沉沉的就看见瞠目结舌的婆子抱着她家大儿子站在台阶上。
她家好大儿朱标正冲脏兮兮的娘亲露出无齿的笑容:“咯咯咯。”
那模样可爱得不得了。
怎么会有这样可爱的小宝贝儿?
马姑娘的心都恨不得掏出来给她家好大儿。
“乖宝儿,等娘亲忙完,做蛋糕给你吃啊。”
马姑娘隔空嘟嘟嘴,比出个亲亲,扭头冲进简易实验室里继续和炸药死磕去了。
纵观历史群书,天才们在发明跨越历史长河的事物时,其孜孜不倦,舍生忘死的本质犹如一颗闪闪发光的明珠,照亮后人奋发图强的道路。
马姑娘是个天才。
可她又不是天才。
她是个照抄先人智慧保持敬畏心的好姑娘。
她又做不到自己去研发一些什么跨时代的东西。
所以只能一头在炸药上死磕。
朱标周岁的时候,随着天空一声巨响,马姑娘搭建在郊外的草棚子像遭到雷劈一样,一蹦三尺高,炸了个稀碎,象征着硝甘炸药的研发有了初步的成果。
朱标其实已经不大记得马姑娘了。
上次马姑娘回家是在十五天前。
朱标被婆子抱着吃米糊糊,嘴巴上没长牙齿,但是有了牙床,婆子用梭黑的手指在里面摸了摸,欣慰的道:“咱们小公子要长牙了。”
朱标甭管听懂没听懂,咧着嘴嚯嚯傻乐。
一嘴草木灰。
像个活泼可爱的粉团子。
后来证明,人小时候和长大就是两个反差。
例如萌萌哒的小朱标和外白内黑,看似温文尔雅实则冷傲的太子标。
门口响起马秀英的声音:“婆婆,给我开个门。”
婆婆吓了一跳,赶紧起身:“呀,夫人回来了。”
门一开,婆子更吓得啊一声,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朱标扬起小脑袋,看见一个灰不溜秋,浑身脏兮兮,看不见长啥样的人走过来,伸出手想摸摸他的头,又觉得自己手脏缩回去了。
于是朱标儿十分贴心咧嘴送上一个无齿的笑容:“呀呀!”
那人像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舒了一大口气,开心极了:“小傻蛋,娘回来了!”
母子天性,马姑娘也想朱标。
可就像马姑娘很少对老朱有正儿八经的要求一样,老朱鲜少需要自己媳妇做什么。
但一旦开口,两口子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为对方赴汤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