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业坐着未动,想了想说:“梅将军,每场战争死了这么多人,难道你们都是铁石心肠?”
梅云丰看向张业:“张老,适才便与先生说过,战争并非某个人的事,而是千千万万人的事,你我在此讨论一年也是毫无益处。如果百鼎军犯边劫杀我军运粮队,我大炎忍气吞声,无所作为,如何向运粮队四百余人的家眷交代?这些人不是无辜的吗?如果我大炎边军无任何作为,那百鼎边军会怎么想?说我大炎边军是软蛋?想要什么时候犯境都可以?甚至想要打到大炎紫城,怎么办?老先生,可以去劝宏和帝不要这么那么做?”
张业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张老,或许前边的很多年里,老先生并未听过战争场景的残酷惨烈,可老先生总看过一些书籍中的描述吧?我大炎边军收了七关入我大炎版图,未曾欺辱百姓,不足以体现我大炎仁治吗?“
说完之后,梅云丰定定看着张业,张业摇了摇头起身向梅云丰拱手一礼:“梅将军,老夫告辞了。”
梅云丰拱手回了一礼朝洪图说:“送一下老先生。洪图陪着张业身边出了宅院,张业说:“这宅院他住着,不就是欺压百姓?”
洪图很是无奈说:“张老,不论你心里有多不痛快,也不论你如何惦念着百鼎,于我们一众军卒而言,是没有回头路的。”
“如何便没有回头路?”
“张老说的轻巧,若年前梅将军他们攻城之时,我们誓死抵抗的话,张老能否告诉我,我们这些守城的军卒死光之后,大炎边军为了泄恨,杀一些城中百姓不为过吧?像张老这样的脾气,恐怕万万不能幸免的!书院的学子呢?恐怕也是不能幸免的吧?这些,我不关心!我只关心,如果我死了,我的父母妻儿怎么活?谁来养活他们?”
张业抬起的手颤巍巍指着洪图:“你,你怎能说出如此不忠不孝之言!”
洪图苦笑说:“张老,百鼎给了我什么信心,让我可以放下父母妻儿去死战?张老这般大义凛然,城中原来守军数百人若是战死,我们这些人的家眷老先生能养得活?”
“你!你!”
“张老,我送你回去吧。”
张业一甩袍袖,气冲冲说:“老夫羞与你为伍!”
看着张业离开的背影,洪图口中缓缓吐出:“莫名其妙!完全就是假大空之辈!”
梅云丰站在大门外的石阶上说:“你说的不错!张老完全就是沽名钓誉之辈。”
洪图仰头看着梅云丰,梅云丰解释说:“自从我们驻守虎看关之后,从未去拜访过张老先生,这让张老先生心里委实不痛快,毕竟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句话,可是张老这些人的至圣信条。”
洪图听完梅云丰的话,不由地点了点头,便听得梅云丰接着说:“张老向本将展露一副悲天悯人的情怀,无非想让本将奉他为座上宾,名利双收罢了。你想一想,张老已是六十多岁的人,纵是真的从未见过战争的惨烈场景,可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不知所谓之人!也不知书院里的学子跟着张老都学了些什么。”
洪图咧嘴:“将军,要是张老听到这话,可能要被活活气死。”
“好了,回去吧。都忙碌了一天,着实累了。”
一连多天,不论是百鼎还是大兴,都没有再对八个关隘发动攻击,关隘内依旧在数场雨后便又投入城防修固,守城所用物料搬送上城等事务当中,所有关隘的军将没有人懈怠,毕竟面对数倍于己的攻城敌军,所有将领都明白,据城坚守,以逸待劳最好!敌军在无法迂回到自己后方进行围攻的情形之下,储备下更多的守城物料,用最短时间送上城头杀敌,尽最大可能杀伤杀死敌军,是战争最高的追求!有将领不止一次想过在敌军溃败之际出城杀敌,以扩大战果,但大将军从西关连下数道将令,据城固守,不得出城追敌和接战!敢违军令者,杀无赦!自从苏启到穹沿开始治军以来,军令如山从来不是一句空话!一众将领想了又想,纵是带军杀出城去,把战功扩大,自己肯定依旧难逃军法处置的下场,罢了!罢了!不到万不得已,战功与小命相比,终是小命贵重不是!
到了三月初六,刘成武已然沮丧到了极点!军中又要断粮了!每每刘成武想到大炎边军不但能够顿顿吃饱,协防百姓能吃饱的同时,还能领到二两一月的工银,刘成武心头的火气莫名之间窜得总想去将屋顶掀了!这都是什么事!这打的是什么仗!人家主将有大批大批钱银粮草调度,自己呢?哎!
启宁帝与百鼎主将刘成武截然相反,端坐在龙案之后,嘴角一直在泛着微笑,睥睨天下的气势展现得淋漓尽致!
“诸位爱卿,这区区两百里不到两军阵地上,自正月二十至今,五十六日!我军几乎达到以一敌八,杀敌伤敌近三万余!畅快!这宏和帝,还有景隆帝,你们说说,他们还要折腾多久才肯罢休?”
曲朋回说:“禀陛下,臣以为自此之后,月关镇的大小浪关,月马镇的四溏关,石岭镇已然彻底划入了我大炎版图之内,以驸马用兵之策来看,敌军若想要攻克边地这任何一个关隘,恐怕不以十万将卒性命来堆,难如登天!而不论是宏和帝还是景隆帝,他们都不可能用十万将士的性命来取关,毕竟取关之后想要突破驸马筑牢的将军一应关隘,恐怕撞得他们头破血流,也难以入愿。是以,老臣认为,将军郡边线已然安稳无虞。不过,万流郡和穹沿郡倒是需要提高防备,敌军有可能调集兵力进行偷袭。”
邢信一出班禀:“还请陛下和曲公放心,万流郡自从七关之地战火燃起之日起,蒋大将军就想到这一点,边线哨探增加了一倍不止不说,守备及操训也是狠狠下着苦功的。至于穹沿边地,便由军侯来说说。”
霍玉柱出班禀:“同南郡自从去年至今,与大兴接战二十余次,我军稳扎稳打几乎已将同南整郡纳入我大炎疆域,此时,我军正在全力筑牢防线,与驸马所筑防线已然牢牢连接呼应,但请陛下和诸公放心,只要大兴不再轻起战端,我军目前大部分精力只会放在城当关隘的巩固和修建之上。”
启宁帝见文武大臣都信心十足,心中更是欣喜不已!
伍兴见霍玉柱回了班列,便出班禀:“陛下,昨日臣收到情报,平昌皇朝有意要向百鼎用兵。”
殿中一时陷入了寂静当中。平昌皇朝位于百鼎和大兴以西,三分之二的地域与百鼎接壤,另外的三分之一与大兴接壤,而之所以殿中一时都沉默下来,是因为平昌皇朝比起大炎、百鼎、大兴尤为好战!上百年间,平昌皇朝屡屡蚕食百鼎和大兴疆土,凶残成性,恶名远播!平昌皇朝十数年间养精蓄锐,新皇才登基四年,年富力强,不得不让启宁帝和殿中众臣感觉沉重!
如果坐视平昌皇朝再度扩张,无异于养虎为患!偌大万里疆域当中,大炎、百鼎、大兴和平昌四国,疆域大小相差不大,国力虽然有所悬殊,可平衡一旦被打破,任何一个抉择,都关联了太多太多人!
“这个情报从何而来?”
“禀陛下,是我朝海商报上来的。情报真实性极高。”
“如此一来,兴许不久之后,不论是百鼎还是大兴,都极有可能会派来使臣讨论停战,甚至有可能还要讨论联盟一事。”
众臣听了启宁帝的话,心头更加沉重!停战自然是好,已然握在手中的土地和百姓,断无奉还之理,更何况两国还有求于大炎。可若是涉及联盟共同抗击平昌,此间之关联实是复杂而微妙了太多!
薛清泉出班禀:“陛下,若是平昌皇朝也派来使者,许以重利让我朝不插手,又当如何?”
贺通见势出班禀:“陛下,臣有话说。”
“爱卿请讲。”
“薛公刚才所言是一种可能,还有可能便是平昌皇朝知我大炎兵锋渐盛,又与大兴和百鼎在这两年来大小战事不断,前来商议共同出兵攻打百鼎或是牵制大兴。毕竟如此一来,不但能够达其所愿,且又能消耗我军。”
殿中再度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启宁帝说:“坐视平昌壮大万万不可,这是一头饿狼,一旦让其有了更强国力的话,伤及我大炎只是时间问题。保持与平昌的战略缓冲地带是必须的!至少目前是必须的。”
众臣想了想,启宁帝所言,确实是上策,于是众臣高呼:“陛下英明!”
启宁帝正色看着殿中众臣说:“根据驸马上报战功,兵部和吏部都议一议,对七关之地有功将士及官员的封赏要尽快定下颁旨下去,至于米粮钱银既然都在将军郡,便让驸马依照议定章程实施即可。其次,驸马上书不再向百鼎西进之策,便准了!现下百鼎与平昌战事将起,驸马所请,甚是附合当下大局。”
曲朋见状不由长舒一口气,启宁帝见状不由大笑说:“曲公,纵是没有平昌皇朝欲要对百鼎用兵一事,朕也认为驸马上书停止西进是明智之举,毕竟一旦西进,再往前推三百余里,才便于我军固守,一旦踏出这么一步,需要新建的军镇所和关隘那可不是数月之功能够完成得了的,重点在于需要增派的兵力,至少需要八万余众,若是百鼎和大兴两面夹击之下,银钱米粮的消耗于我大炎而言,实在轻松不了。虽说红陵平原物产丰富,良田无数,可细数之下,在我军没有绝对优势之前,不能妄动,否则一旦陷了进去,想要将腿拔出来,可就难了!”
曲朋高呼:“陛下圣明!”
群臣跟着高呼:“陛下圣明!”
便在这时,一小太监在殿门口朝殿内望。
谷元看了看启宁帝,见启宁帝并无不悦神色,小步走到殿外轻声问:“一点规矩不懂!怎么了?”
“总管大人,大喜呀!太子妃诞下皇长孙,母子平安!”
谷元一听大喜,朝小太监赞赏说:“不错!你很机灵!”
“谢总管大人赏识!”
谷元回到启宁帝身边,俯身在启宁帝耳边将太子妃诞下皇长孙的喜讯向启宁帝作了禀告,启宁帝大喜!
曲朋和薛清泉等一众重臣从启宁帝狂喜的神态中已然猜了个七七八八,等着启宁帝公布喜讯。
“诸位爱卿,大喜呀!太子妃诞下皇长孙,母子平安!”
殿中朝臣呼拉拉跪了一地高呼:“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好!诸位爱卿免礼,为贺朕之皇长孙,诸位爱卿便沐休一日!除重罪外赦一级!免五旬百姓粮赋一年。退朝!”
一众朝臣只见启宁帝话才说完,便起身下了御阶,龙行虎步而去!
启宁帝到东宫之时,皇后将锦被包得严严实实的皇长孙小心翼翼放到启宁帝怀中,只见启宁帝看着小小的皇长孙笑说:“真想看看孙儿长得有多俊。”
皇后依在启宁肩膀处,满眼慈爱地看着皇长孙柔声说:“孩儿们诞生那会,不都这样,满月之后粉粉嫩嫩多可爱!”
“是是是!孙儿满月之后定然很俊!”
雷禹站在一边多次凑到启宁帝身旁,启宁帝努努嘴说:“你不会抱,一边去。等你学会抱之后再说。”
雷禹只能是退后一步,伸长脖子看着自己儿子。
太后进了正厅,启宁帝轻轻把皇长孙放到皇后怀中,上前挽住太后笑说:“娘亲,孩儿这一欢喜,都没去请娘亲一道前来,还请娘亲不要怪责。”
太后笑说:“你呀,都当祖父的人,娘就不怪责你了。”
太后落座之后,皇后才弯腰把皇长孙放到太后怀中,太后凑近看着小脸微微皱着,小嘴巴轻轻在嚅动,眼睛眯成缝的皇长孙说:“乖孙的眉目像禹儿多一些,这唇像雅殊。等乖孙生长一些时日,定是俊俏的小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