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柴房里,茅草堆上躺着一个男人,他双手双脚都被捆绑在了一起,皮肤因为寒冷而变得青紫。
他叫华向明,是前几天那场惨案的肇事车主。
他是个赌徒。
原本只是玩玩的,可后面不知怎的就沉浸了进去。
工资没了,存款没了,房子没了,老婆跑了,兄弟姐妹也不肯接纳他。
只有年迈的父母不忍心这个孩子,在他跪地忏悔后依旧收留了他。
他发誓,他真的后悔了,他是真心想改过的。
为此他当着父母的面切掉了自己的小拇指。
可是,后面为什么又赌了呢?
是因为妈妈生病了啊,即便大家都凑了钱,但那点钱怎么够!
对啊,都不够,但如果、如果这次手气好,赢他个千百万,不仅妈妈的病钱有了,他也能把之前的欠款都还掉,扬眉吐气一回。。
所以,在大家商议母亲病情的时候,他偷偷拿走了凑的钱。
不是偷,是……是借的!对,借的本钱!
就算他这次运气不好,只要及时收手也不会损失太多。
没事的,不是他犯赌瘾,都是为了妈妈……
没错,是为了妈妈!
赢了!
又赢了!
华向明看着手里越来越多的钱,理智告诉他该收手了,没有人能一直赢,还要去给妈妈治病呢。
但……
“哟!华哥,你不会赢了钱就想跑吧,这可不道义。”
“就是,就是,再来一盘呗!”
他大喘着粗气,面红耳赤,又坐了回去,“再来!”
输了……
又输了……
为什么还是输了……
手里的钱越来越少,由原本的厚厚一沓变成了薄薄几张。
他手指不停地揉搓那几张钞票,在那些人的催促声中,咬牙切齿地一拍桌子,“再来!”
依旧是输,钱全没了。
“没钱还想玩啊,滚滚滚!”
他被人撵了出来,失魂落魄地游荡在大街上。
手机响个不停,他不敢接。
他害怕是家里人打电话来质问,他害怕是债主们来催债。
但几天后,他收到父亲一条短信,大意是钱不知道哪里去了,妈妈的手术没做成,人走了。
“啊啊啊啊啊啊!!!”他崩溃地在街上大喊。
都怪他,都怪他!都是因为他,妈妈才会死的。
“这不是华向明嘛,敢不接老子电话?快点还钱!”
“我、我没钱……”
“啧!打,打到他还钱为止!”
他被讨债的人群殴了一顿,像个垃圾一样被扔在阴暗的小巷子里。
“还真没钱,穷逼。”
“早点还钱啊,不然下次让老子碰见了,老子再揍你一顿!”
疼,全身都疼,他艰难的支起身子靠在墙上。
他就是废物,他还不起那些债,还拿走了妈妈的救命钱。
他该死!他该去死!
华向明站起来,但他不甘心,外面行人的欢声笑语是那么刺耳。
凭什么!凭什么他活的那么惨,那些人却那么快活。
干脆都跟他一起去死吧!
他偷了一辆车,一路疾驰,风在他耳边呼啸,这种感觉让他心情舒畅。
绿灯亮了起来,他扭曲地笑了,没有停车反而加大了码力。
红色,残肢,尖叫,哀嚎。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肆意地笑着,车轮碾过那些人。
接下来他该去了结自己了,按他所想的那样,直接把车子撞毁或者开进河里。
车子行过一条又一条的路。
他心里发紧,手指出汗,身体后知后觉的颤抖起来。
他后悔了。
他真的要去死吗?
不,不不不……他还不想死!老祖宗都说过,好死不如赖活着,他不想死啊!
就算妈妈没了,还有爸爸啊,他会原谅自己的,对吗?
但他刚刚撞死了那么多人……如果被警察抓到,要拉去枪毙吧。
躲起来,要躲起来,不能被抓住!
他不是故意的,他不是真的想杀人,他只是一时没想通,他只是……
“吱呀!”
开门的声音打断华向明的自我辩解,他艰难的掀开眼皮。
门口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逆着光看不清她的表情。
“叔叔,想我了吗?”
因为大雪车子回去的时间比来时更长,车里还是一片寂静,许清韵看着外面的白茫茫的大雪不知在想什么。
“她才是你们的女儿、妹妹。”她忽然说道。
这次众人没有一口反驳。
血缘或许就是那么奇怪的东西,看到那个女孩的第一眼,他们就感受到了亲人间的羁绊。
而且,亲眼看过才知道,那张脸跟他们是多么相像。
“她不是,也不能是。”
过了许久,许国朝说道,其他两人也没有反驳他的话。
许清韵并没有感到意外,她扬起小脸,平静地不像是她这个年纪的孩子。
“因为她丢人了是吗?因为认回她会给家里蒙羞是吗?”
没有人回答,沉默就是默认。
“呵。”许清韵艰难地勾了勾嘴角,“如果有一天我也给家里丢脸了,你们也会把我赶出去吧。”
“怎么会!”许母心疼地抱住她,“你是妈妈一手养大的,我们怎么会赶走你。”
不,你们会!
许清韵没有挣扎,即便是在温暖的车内,自己也感觉浑身发寒。
明明上一世,他们就是因为这个赶走了她。
上上世,因为这个赶走徐盼儿。
她一一看过车里的三人,这些熟悉的脸庞却让她越来越陌生。
他们爱她吗?爱徐盼儿吗?
或许是爱的,但可以轻易舍弃。
许清韵没有想到上辈子的徐盼儿居然是重生的,而这其实也不是她以为的第二世。
刚刚在屋里第三世的徐盼儿把一切都告诉了她。
怪不得上辈子徐盼儿那么恨她,原来是因为死过一次。
就算第三世的徐盼儿没说,她也能猜到第一世的徐盼儿为什么不受家人喜欢。
因为她是乡下来的,因为她不懂得有钱人家的规矩,因为她拿不出手。
可悲啊,真是可悲。
她跟徐盼儿就像两只小狗,互相撕咬,千方百计地想要取得主人的欢心。
徐盼儿已经放弃了。
许清韵垂下眼眸,摩挲着手腕,想起上辈子她不惜自杀来自证清白,却只落得他们嘲笑。
或许她也快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