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下了很大的雪,苏慕没有心情去欣赏大雪,整个盈宿城都裹上素白,连天都在为城主夫妇哀悼。
刚听着这个消息的时候,苏慕心揪着疼,她无法想象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会变成什么样,可是这高宅大院,是苏慕永远跨不过去的门槛。
心中的忧伤藏不住,她的情绪甚至带动了桑榆,流出的眼泪甚至一度让桑榆以为那是自己的眼泪。
苏慕央求母亲和哥哥带着她一起祭拜城主,苏慕想去看看赵翊,尽管赵翊可能已经忘了她。
母子二人摇摇头,只能随了她的愿。
她一身素衣与母亲和哥哥一起来到灵堂,她看到了赵翊,赵翊不复往日光彩,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不见了,只剩灵堂前跪地的萎靡少年,见三人前来,他起身给苏家三人行礼。
苏慕接过城主府管事递来的灵香,看了看赵翊,亭灵七日,今日是第三日,他可有休息吃饭。
上了香后,苏慕走到了赵清风面前,把手里精致的暖炉给了赵清风:“公子节哀。”
赵翊迷茫的看着苏慕,直到看到了苏慕后面的苏今朝,仿佛才想起来这是谁:“谢谢。”
赵翊声音沙哑,他知道他不能收苏家姑娘的暖炉,也知道苏慕的行为出格,可是盈宿城的冬天太冷了,赵翊的心太冷了,这暖炉放在冰冷的手上,仿佛能暖他的心。
赵翊对着苏家三人再行一礼,苏慕在看了看他的眉眼,眼中是化不开的愁绪。
苏慕的心揪着疼,这种痛处桑榆从来没有体会过,明明不是身上的伤害,为何会酸涩得难受,她不能理解苏慕,不过是才见过几面的少年,为何会情根深种。
苏慕必须和哥哥母亲一起离开,她很感谢母亲和哥哥刚刚没有拦着她,今日是第三日,灵前清冷,这个暖炉仿佛是赵翊和她今生唯一的交集了。
临走前,她回头再看了一眼赵翊,仿佛要将他永永远远的藏在心底。
短暂的和平没有维持多久,寒藏本着趁你病要你命的原则,频频来犯。
城主死后,战事越来越紧张,新主即位,取消选亲。
一车又一车的粮食往边城运,噩耗却一个又一个的传来。
可新城主才刚刚继位,那断掉的腿甚至还未恢复,可用的武将又不多,如今朝廷也只剩一个赵翊尚可以出征。
葬礼结束七日后,赵翊自殿前请命出征,他的哥哥拒绝了,但赵翊长跪不起,誓要远赴边城,无法,城主应允赵翊前往边城,领盈宿军将军位,赐字允归,希望赵翊能得胜平安归来。
苏慕问母亲:“阿娘,赵翊不是要给城主和城主夫人守孝三年么,怎么会领军出征呢。”
苏母抚了抚苏慕的头,继续帮着她绾发:“我们盈宿一直重文轻武,战事吃紧,城主无人可用,赵翊是他亲弟弟,就算不舍,这个节骨眼上他出征却是最好的选择了,而且他应该也是想给父亲报仇,斩了那大妖吧。”苏母继续道:“阿娘知道你的心思,但是你最好绝了你的心思,小公子就算得胜归来,我们家的门第,城主必然是不会考虑的,如今你十六,就算不出征,三年孝期过了你已十九,整个盈宿没有那家姑娘十九岁了还待字闺中的,你看你嫂嫂二九年华。马上就要做母亲了。”
是啊,知女莫若母,她想什么,阿娘怎么会不知,可能在灵堂前,她的心思早就暴露无疑了。
苏慕捻下神色,眼里似有泪,却无话。苏慕爱慕赵翊也只是苏慕一个人的事,始与一眼,终是无缘。
“母亲,慕慕知道。”
眼泪划过眼眶,苏慕心疼赵翊,可却又无从述说。
桑榆的心绪被她牵动,她想抬手去接苏慕的眼泪,抬手只有一片虚无。
节后,是赵翊的出征的日子。
苏今朝如今在城主府任职,作为赵翊昔日同窗,特意告假相送,出门的时候却看到了拦在门边的苏慕和桃儿。
苏慕披着披风,带着幂篱,她捧着一个精致的小暖炉:“哥哥,慕慕想和你一起去。”
苏今朝看着苏慕若有所思道:“罢了你要去就一起吧,只是今日一别,你他此生都无缘。”
苏慕神色淡然,并不搭话,安静跟着苏有思。
不知道何时起,苏慕变得异常安静,眼里也染上了灵堂前赵翊一样的郁色和化不开的愁绪。
相思不可闻,却进相思门。
她在城门口看到了赵翊,苏今朝正和赵翊说话:“允归,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聚,唯愿君得胜而归,旗开得胜归来日,我必城门设宴为君洗尘。”
赵翊拍了拍苏有思的肩;“我等今朝洗尘酒。”
苏慕隔着幂篱看着赵翊,今日的赵翊绒甲在身,并无前几日灵前的颓废,只是眼里还是有解不开的悲伤。
她站在今朝身后,眼泪划过眼角,她感觉自己要说些什么,却又无话可说。
穆穆清风至,吹我罗衣裙,愿清风代我送你出征,迎你平安归来。
大军并未停歇,赵翊随着军队行了几步后回头看了看苏今朝的位置,看向苏今朝身后带着幂篱捧着精致暖炉的少女。
他其实记得,那是苏府的小女儿, 她在苏今朝的身后乖巧懂事,赵翊突然想到第二次见她的时候,头上还梳着小女孩子的蝶鬓,活泼可爱,再见的时候却是灵前已经褪去稚气的少女,就算是素衣也无法掩盖那样好看的容颜。
赵翊摸了摸怀里的暖炉,苏家小女看似乖巧懂事,可他知道她有多肆意妄为。
若无战事四海升平,若母亲和父亲还在。赵翊想,他是能求娶苏家嫡女为妻,也会像父母一样一生一世一双人。
赵翊回过头,随大军一起消失在城门,也消失在苏慕的眼里。
桑榆也随她一起追随着前方那一抹身影。
桃花初开的时候,边关传来了捷报,赵翊遇战遇捷,盈宿城一片喜庆。
苏家也有喜,苏慕当姑姑了,立夏的时候,苏慕嫂嫂诞下一子,母子平安。
恰逢这时候,盈宿城宋家嫡长子求城主赐婚,求娶苏家嫡女苏慕为妻。
旨意到苏府的时候,苏家一家人不知所措,苏母问苏慕:“慕慕你何时识得宋家长子的?”
苏慕险些站不稳,她扶着母亲的手腕摇头:“女儿不知,阿娘,我不想嫁。”
可是怎么是她不想嫁就不嫁的呢,不说宋家是盈宿第一大家族,势力庞大,且苏家不能抗旨,只能为女儿筹办嫁妆。
宋府前来议亲的是宋府的一个管事,不见宋家长辈也不见宋家长子,旨意下来的莫名其妙,婚礼却定在了来年冬日,来年冬,苏慕十八。
苏慕的婚期来的很快,初春的时节,她时常会想起她和赵翊初见的时候,他还是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骑马肆意盈宿城,未见眼里的那化不开的悲伤。
苏慕嫁入宋府那日,赵翊于边城传来捷报,他于战场斩杀寒藏的大妖与寒藏城主的长子,寒藏城主痛失长子,大妖亡后他们兵力不足,遂向盈宿递降,割寒藏边界二城,签订百年和平协议,由盈宿军主帅赵翊前往签订,盈宿军得胜归来,举国同庆。
苏家嫁女,一片喜庆。
苏今朝喜,婚宴结束后,亲至城门口送洗尘酒,可迎来的却是赵翊的棺椁,以及盈宿军的一片素藁,苏今朝浑浑噩噩,难以置信,不是说得胜归来了么,怎会如此。
副将扶棺哭:“苏大人,将军这两年来,受了不少伤,与那妖苦战虽击杀了它,但将军也受重伤,早已经是强弩之末,又强撑前往寒藏签订协议,归来的第一日,将军……将军就走了,最后只让我们把他的棺椁送归盈宿,就像是他已经回了家。”
苏慕病了,在得知她心里的少年棺椁归盈宿的时候便病了。
苏慕是第二日知道赵翊走了,在第二日宋府嫡长子宋悬带着他的宠妾来见她的时候。
宋家是盈宿第一大家族,宋家嫡长子,未来宋府的家主却心悦一个歌女,堂堂宋氏家族,怎么会允许未来的家主夫人是红楼歌女。
宋家给了宋悬两个选择,要么退出家主继承权,要么娶世家贵女,所以,宋悬就想了这恶毒的法子,娶她。
昨日洞房花烛夜,宋悬来到房中,告知了苏慕,娶她不过因为苏家女软弱乖巧,父兄并无实权,她嫁到宋府,不敢也不能欺负他的卿卿,说完喜帕都没揭便走了,独留苏慕一人在这红的耀眼的喜房 ,无喜亦无悲。
苏慕想,所以她从前安静的性子,变成了别人眼中的软柿子,随意拿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