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
落尘默默回到人群,并没有向目后府的人提及献祭一事。
他还无法确定这个惊世骇俗的阴谋这些人是否能够承受。
虽然目后利用了他们,但冷重,良远,明心,所有黑土之地的人都可以说是仁慈厚德。一个阴险冷漠的人教出了这么多有情有义的弟子也算是讽刺了。
队伍渐渐远离了君山,在视线越来越模糊的距离上,君山变得飘渺幻梦。然后,那个地方的山体变成虚化,变作了一望无际的草原。
虚弱无力的冷重醒了过来,落尘一路守着他,见他看到自己脸上有些意外。
“大将军,要不先去长阳吧。”落尘弯下腰扶着担架,冷漠的脸上露出关切和担忧。
曾经的目后府何等风光,没想到最后却落得无家可归的结局。
人们如同行尸走肉,不仅仅是因为神识献祭带来的虚弱感,还有因为他们此行去哪里都未定。
什么护佑人间平安到如今像是一句嘲讽,他们的心气已经退去,每个人都只想静静地待着,看看自己的内心还剩下什么。
冷重看了看漫无边际的人群,心里百感交集。他不知道当时他们坐的地方是个祭坛,也不知道他们把自己的神识割给了目后。
但是作为修行者他很清楚如今的自己虚弱到极致,虽然还是治气修为,但实力上似乎只剩下御气。
而那些没有修为的人神识看起来也受到了创伤,虽然这很耸人听闻,但他能感觉到这些人由内而外的虚弱。
以冷重的见识和聪明,他早就该想到目后对他们做了什么,只是他没有往那方面想,他也不敢那样想。
不然他和所有目后府的人半生的信仰将顷刻间崩塌,那样的打击几乎是毁灭性的。
这些人已经无力守护蛮荒之地了,冷重长叹一声。
“那就去长阳吧,希望我们不是去给长阳添堵。”
良远和冷重一直是互看不顺眼,但这次他没有反驳,长阳好像就是他们唯一的去处了。
这是一次漫长的迁徙,它的凶险程度超过了长阳迁都。
但在这之前,他们更需要的是代步的马匹和粮草。
有惊无险地走了三月有余,队伍终于到达了云都。
这一路困死者就地掩埋,这些人神识几乎被吸干,休息和进食已经无法挽回他们的生命。
最后到达云都的人少了三万。
在清点完人数之后,良远悲切地红了眼,毕竟是凡人之躯他以为这些减员是因为在路上饿死的。
可事实上目后府的人手中有上器,他们靠打猎和采摘野果就能维持生命。
实在到了一些荒芜之地,杨仔细还可以到更远的地方给他们弄吃的来。
她有搬山之力,一次就可以解决他们好几天的粮食。
只是这世上没有堆砌如山的粮食给她拿,不然一次就足以维持他们一辈子的吃饭问题。
蛮荒之地并不荒凉,其实到处是山河古木,所以这种情况也就出现过一次而已。
云都就在眼前,落尘和冷重,良远,明心以及安弱等来到一处视线开阔的地方。
良远望着恢宏无边的云都在烟云中若隐若现,提心吊胆的心也平复了下来。
只是他湿润的眼眶让人看了心疼,
“我们进城去买些马匹吧,这么大的云都应该有我们足够的用度。”
冷重恢复了些,精神也饱满了许多,但是他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当初的状态。他的身体恢复了,可他的神识却总是有种无力感。
听到良远的建议,冷重顾不得自己身上的变化,按耐着气愤说,
“云都当然有我们需要的马,也有足够的粮食可以提供我们这一路的需要。可是,我们拿走那么多东西他们怎么办?你那些金银能当饭吃还是可以像马一样奔跑?”
“可是我们已经死了三万人,三万人呐!”良远的话几近失声,虽然已经极力压低了声音,可他心中巨大的自责和痛苦却夹在每个字里,让人听了动容,沉默。
三万人,这是放在任何地方都触目惊心的数字,可是目后府的人只不过在两地之间一次跋涉就没了。
所有人都沉默了,清山清水低着头,良远目视云都久久不语。
安弱若有所思,可脸上却没有太多悲伤,她不是情绪化的人,除非杨仔细有性命之忧。
落尘缓缓走上前向良远行礼,说,
“良远先生,发生这样的事我知道你不忍心,但是那三万兄弟的死另有原因。”
“哦?什么原因?”良远深知落尘奇不是信口开口的人,急切地想听听落尘口中的这个原因到底是什么。
一旁的冷重也不由得提起了精神,同时心里被什么击中一样,某种可怕的预感开始萦绕着他。
“我不知道你们在君山经历了什么,可是从那里出来以后,你们的神识出现了缺失。神识是人的根本,若是被损耗可就永远恢复不了。”
“落尘兄弟,你如实说来,不要拐弯抹角的。”
冷重刚想阻止落尘说出口,但他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放弃了。
直面现实,这是他性格使然,即便那样的现实残忍了些。
落尘也犹豫了片刻,他咽了咽口水,从来没感觉说句话那么艰难过。
他知道事实一旦被揭开,那么对良远,对目后府的所有人都是灭顶的打击。
可是看清楚现实,从绝望中挣脱出来,或许就可以重生吧。
“你们好像把神识献祭出去了。”落尘说完把头偏向无人的一边,他只能把血淋淋的事实揭露,要说什么安慰和解释,却也无能为力。
果然像落尘想得那样,听完献祭二字,目后府所有人都呆若木鸡。
他们当初这么做都是目后安排的,但告诉他们的原因是万一哪天他失踪就来到君山按照他的方式召唤他。
没人有怀疑过目后这个举动会是场阴谋。
如果需要,所有目后府的人其实自愿都可以这么做。但偏偏他们的师父隐瞒了,这是欺骗,这是阴谋。
那个博爱和祥的目光像碎裂的镜子一样在每个人心中面目全非。这一刻他们感到前所未有的寒意,和孤独。
他们的精神支柱怎么会是这样阴暗的一个人?
“落兄弟,你说的是真的吗?”良远双目无神,不愿意接受但又不得不接受。
他们的生平第一次对目后的信仰出现了动摇,不,是抗拒。
落尘看了一眼杨仔细,坚定地点头,
“我愿意以性命担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