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以前,他连目光都未曾停留在她们身上。他气傲,觉得她们入不了自己的眼睛。
加上他容貌英俊,哪个姑娘小姐不贴身将自己献上去,只不过自己没有接受而已。
现在,没有容貌和金钱,连女人都被抢走了。街上没有人为他停留。
他好像被人遗忘了。
秦有贤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只看到有两三个人在那里的身后才站起来,穿梭在自动为他避让的人群里看了画有他人像的榜。
一个字一个字浏览下去,他不敢继续读下去了。他突然就有一种想法:如果不识字,是不是就不知道这种结局了呢?
滚烫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最终流到他灰黄粗糙的面颊,打入他的心窝。他控制不住情绪,双手紧握着不让手里的空气来流走。
可空气抓不住;
——他也无法挽留。
原本熙熙攘攘混杂着各种吆喝交谈声中,突然听到几声刺耳怪异的笑声。
“哈哈哈……嘻嘻——”
“哈哈……”
有人循声看过去,发现一个乞丐站在那写着今天皇朝刚发生的政变的告示栏哈哈大笑。他笑的一抽一抽,呼吸有些不畅,直到把肺里的氧气呼完,猛的一抬头,粗糙带着灰尘的手,藏满污垢肮脏的手指,突然伸向告示栏的纸——塞进嘴里……
众人见到这等疯样,有的人赶紧溜走;有的人在看这乞丐要搞什么名堂,站在周边等衙门那些人来抓他;有的人看见破坏公物,身材高大的汉子跑过去要去抓住秦有贤,被头发遮住脸露出一点眼睛,他看到大汉跑过来,像一头大黑熊,下意识赶紧迈开腿逃跑。
他好像没有压力。再也不用担心因为“秦有贤”这个身份而失礼;再也不用为追捕而担惊受怕。
他的脚不受控地一直向前踩,幻想自己是一只鸟,没有翅膀,用脚代替飞翔。即使身后的大汉离自己距离越来越远,秦有贤还是不管不顾,在大街上乱跑。
——他自由了。
淑妃在宫里被软禁,对她来说何尝不是折磨。她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消息,朝廷没有抓到弟弟,说不用抓,人已经疯了,每天学狗叫去偷别人家的东西,看上去就已经不像人,像是过街丧犬了……
原本想和弟弟一起上断头台的,怕是再也不能实现了……
她本想让新上任的皇帝赐死,新帝处理前朝的烂摊事,无暇顾及于她。看起来似乎没有在乎这个罪妃,一日三餐倒是有,只是送餐的人连眼神都不曾给过她。
她好像被人遗忘了。
对啊……
“我是前前朝的妃子……
我是秦婉婷啊。”
她等不及新帝能给她那点时间去解决前朝烂事,在元旦后的正月廿五那日拿白绫在冷宫树上吊死了。
——她自由了。
正月廿五。
宜:祭祀 嫁娶 会亲友 安葬
忌:诸事不宜
在游竹染入睡的那一天,庆国发生很多大事。只是老百姓对此似乎免疫。
即使皇宫里的皇帝换了多少个,还是哪个妃子怎么样了,都无关于己。
毕竟皇帝换了,自己的生活依旧是一塌糊涂;妃子死了,也不是自己这种百姓的女儿能成妃的事,于他们有何干系。
游竹染睁开眼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空间里,她起身看四周的摆设,对此毫不熟悉。
在被子外面的双手解温后有点冷,游竹染犹豫:我该继续窝在被子里还是出去?
屋内的炭火足,房间里暖烘烘的。她放弃了更温暖的被窝,穿上几件衣服出房觅食。
一出门就看到风雪大作之景,地面铺了一层薄薄的地毯,踩在脚上发出“噗”的响声,听起来没有很厚重,是因为没有积攒太多;在墙角有好几堆山一样的雪,应该扫在了一起;无奈风雪依旧在下,缠缠绵绵,雪未消融又攒起,还没来得及带走又被新的雪覆盖住。
……秦有贤和秦婉婷在她世界里,也不过是个过客。对她来说,也不过是任务里的角色。
——可她替他们感到可怜。
游竹染不禁抓紧身上的衣服,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多。
突然,背上有种被衣物盖上的感觉。凉意减轻不少,身后人细心将斗篷拉好围在她身上,走在她面前整理。
游竹染抬头便见何郢一身藏青色暗纹锦袍,领口处绣着黑色云纹图案,虽然整体通黑,但是他穿在身上特别适合他,他看起来挺适合这种暗色系的衣服。
“怎么不在房里等我?你穿的少,别让寒气入体。”何郢低沉的嗓音带着轻轻的温柔,低垂的桃花眼看起来藏着许多的情意,眼波里流转的情丝停在她脸上,细腻得让人觉得这男人满是柔情。
“我醒来洗漱后,没看见人,就自己出去找吃的。”游竹染的脸被毛乎乎的貂毛圈成一个圆,睁着眼神干净的杏眼抬头盯着何郢看。
何郢看到她这个样子,浅粉色的嘴唇微抿,手放在她肩上轻微用力,搂着她:“……以后不要用冷水洗脸,走吧。”
游竹染就着他跟他走,疑惑道:“?为什么,在宫里我们都是这样——”
“你现在不是宫里人,别再那样做了。”
“可是用冷水洗脸很精神的,不知道你有没有试过。一开始不适应,但后面就习惯了。”
何郢听见游竹染这么执拗,以为她不明白他意思,将她搂得紧一些:“我想让你好……以前我那样对你,但现在我并不开心。”
“我并不是因为对你造成伤害而加倍对你好。是我喜欢你。我很喜欢你,想把所有东西都给你,也不愿意让你做不开心的事情。”
何郢的话语铿锵有力,说得真挚动情,只不过他白皙的脸开始变得有些粉红。
随后耳朵也变成嫩粉色。
也许是那不知情的冷风要吹冻了他的热心,本想吹散这温度,却忘记这人的心,是在胸口处,而不是耳处。
他耳朵的红樱,不是因为风吹冻的,是因为那心动。
游竹染对他这不算太有文采的情话感动到,说者所言皆真心,听者所感皆暖意。她不自觉上扬嘴角,抬头看他。
何郢可能感受到某人“炽热”的视线,偏过头,脚步不自觉加快了:“你……为何看我。看路。”
“嗯?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我……脖子有点痛,昨天你枕了我一路还没有恢复好。”何郢其实没什么问题,只是不希望她看到自己这般模样。
他绝对不会承认他害羞的!
游竹染但笑不语。
罢了,给他点面子让他逃过这一回吧。
2?注意:秦婉婷当年惊动京城,皇帝微服出巡,便见到她风姿绰约,心动不已。
当时秦婉婷已经有了婚约,已和公子定情。
皇帝软磨硬泡,秦婉婷还是没有红杏出墙。
她的心上人不过是要考取功名的一个公子哥,皇帝不甚在意。
随即叫人暗杀在赶考路上,秦婉婷伤心好几个月皇帝才出来扶慰,提出娶她为美人。
剩下的你们都知道了,前朝皇帝的狠毒,今朝皇帝的昏庸,没一个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