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江吟眼中无情,功利蒙心,世间全部不过是他的棋子。
穆江碧听着他口中抓着把柄,也不算是把柄,是不明真相的冤案案,怒目圆睁,满面通红,咬声嘶哑“顾家绝无二心!”
“说得好!”穆江吟盯着穆江碧布着血丝的眼,“沈涣是谁?他害的你们顾家满门抄斩!你知道吗!”
天空顿时一声闷雷,好像是打在了穆江碧的心头。
穆江碧知道,换而言之,在看到了萧逾白是邻国大萧的皇子之后,他就已经全然明白了,可他不怨。
那不是沈涣,更不是萧逾白的错。
是朝堂的令!
是大冀的错。
爹娘当年是善举,却惹火上身,终究是两国纷争,扰了天下生灵。
穆江碧满面刚毅,破了口,“他当时只是个孩子!他别无选择,他没有错!”
“你真当以为,沈涣就只是一个孩子?你可认识,大萧皇子萧逾白?顾家满门抄斩!皆由他而起!你与仇人勾结...没有男儿烈性!”
二人争吵争执不下,外头的大雨瓢泼,甚至都飘进檐下,飘到了二人的衣袍上。
安静片刻,耳边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
“我说过了,十四年前不论他是什么身份,他都不过是六岁的孩子!”
说起来这仇啊.....
穆江碧还真的从未觉得,沈涣,亦或是萧逾白身上有过错,听罢这话,四王爷穆江吟眼中鄙夷,嘴角扯出不好看的邪笑。
“那你便当他只是六岁的孩子。”
这句话说完,紧着穆江碧就觉得胸膛前头架着的长枪,更加用力的抵着。
“要杀要剐随便,四哥不必这样折磨我。”
穆江碧扯出嗓中沙哑的笑意,“四哥?你还当我是四哥?你真当自己是皇家子孙....朕告诉你,你不过是个外人,贱如泥土!”
话音刚落,穆江吟耳侧“嗖”一声,一只飞箭射来,算是穆江吟的动作极快,反应过来旋身退步,衣摆都旋出了好看的弧度,才躲过了一箭。
顺着箭射来的方向——
四王爷慌了步子,甚至是难以置信,雨水更加猛烈了,水帘之外阴沉的天空下,远远的看去,那人竟然是萧逾白!
阶下的人策马前来,领兵将皇城的兵士围剿,那人是萧逾白。
穆江吟憋着一口冷气,怎么会是他呢!
两位王爷的处境顿时相反,穆江碧挥刀抹剑,刀光剑影之下,剑指穆江吟的喉。
穆江吟悔,他千算万算,没想到他穆江碧的野心这么大。
本是为自己的未来帝位铺路,攒下一员大将,竟没能想到,穆江碧看上的位子,远在天边,近在每日上朝的龙椅上。
穆江吟视死如归一般,他悔自己当年没有手刃了穆江碧,但一切都太迟了,他闭眼,张来双臂迎着瓢泼大雨浇在身上。
声音沙哑低沉,带着叹息“七弟果然与那质子暗中勾结啊。”
“这怎叫做暗中勾结,这叫——珠帘合璧,所向披靡呀....”
话音刚落,一股股鲜血涌出,这一剑没落在穆江吟的脖子上,却死死贯穿了他的胸膛,将整个人钉在了身后的龙柱上。
意识涣散之时,他看着脚下,血水与雨水混在一起。
暗影之下,殷红一片,那股子腥味没有因为雨水的冲刷变淡,反而越加狂烈,刺激着穆江碧的每一根神经。
特别是知道身后来支援的人萧逾白,是萧逾白来救了他,救他于危难之间,想到此心中的悲歌都要响起,心尖儿都为这个人颤抖。
穆江碧脸上掩盖不住,就像是孩子奔向风筝,像是马儿向往原野的风儿似的,转身就要冲上前,好好地看看他,看看他的小古板,看看他的模样。
穆江碧跨步冲下九五阶下,欣喜的合不拢嘴。
一声“子晗!”扯破了雨水的珠帘,穿进了萧逾白的耳中,可他却面色凝重,深沉叹息,闭上了眼。
“嗯啊”这一声闷哼,穆江碧奔跑之间溅起水花,还未反应过来胸口的刺痛,萧逾白身后一支箭,就无情的扎在了自己的心口。
穆江碧不是怕,是呆了,他怎么向自己射箭呢?说好的不会兵戎相向呢?
穆江碧整个人感受不到疼痛,可嗓中噎唔的说不出话,他步步迈前,雨水渗透长靴,握着胸口的羽箭抹着一把把涌出的鲜血,血水被雨水冲刷,一把一把的冲刷。
穆江碧好像突然清醒,可人却倒在了地上,倒在了萧逾白的马前。
地上的人贴再冰冷的地面上,任由雨水冲刷这面庞,没了挣扎,他的意识是清醒的,可却好像自己已经死了似的,只剩下喉中噎唔的“子晗....”
萧逾白闭眼不见,可他听得到那人的步子,他步步迈进,甚至萧逾白都猜得出来,他定会撑着迈过来扯了他的长袍,才肯倒下。
听闻铁甲到底的扑通,萧逾白终于睁开了眼,下了马,将倒在地上的人,安置在了身后的马车里环抱在怀里。
可他好似没了过往,没了情,只在已经紧闭双眼的人耳边伏身轻语,“七王爷,世上没有沈涣,没有子晗,本殿下名为萧逾白。”
*
漫漫雨夜,风云变幻,大萧殿下萧逾白的攻入皇城的兵士士气大涨,一举攻下大冀。
大萧不停息,又携百万精锐,席卷大萧,先皇退位。一月之间,冀国消亡,两国合并一家,立帝萧逾白。
*
顾思绅眼前——顾家的小院里,一家人坐在餐桌前,顾思绅抬头就是娘的训斥。
“你说!沈涣去花楼!喝酒!该不该罚!”
“娘....沈涣没有错!是我带他去花楼啊!您要是罚,就罚我!”
转而穆江碧眼前就想死眼花了,又瞧见....自己的老爹在后花园喋喋不休。
“你长大了!该出去与那些小姐门走动走动!叶家你看不上不是还有胡家?”
“爹!我真的不娶!我其实跟沈涣过一辈子挺好的!”
“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
这些景象犹如在水面上一般,声音空灵,景象涣动,好像自己真的回来了。
甚至他看到了学堂里,下学大家都走了,只留下了沈涣一个人有功读书。
穆江碧伸出手。
“沈涣!咱们一起回家!”
“沈涣!你吃不吃杏干!”
“沈涣!就这一次....帮帮我。”
穆江碧耳边皆是自己说的话语,这些话在他耳边回荡着,他突然就看到了沈涣的笑颜。他这一笑,笑的朦胧,面若桃花,他的笑出现在了顾家书房的那张书桌对面,那张他们一同考取功名的书桌对面。
穆江碧在这头,沈涣就在那头,他手握毛笔,细细描绘着顾思绅的模样,画中的少年持剑飞扬,意气风发。
顿然书房就变得暗下来,外头电闪雷鸣不绝于耳,书房也漏了雨,淅淅沥沥的雨水浸湿了桌案上的一切,包括那幅画,穆江碧慌了,都湿了....沈涣的身上也湿透了,紧着就起身拉起了他的手。
“跟我走!子晗,漏雨了,我们别在这儿了。”
沈涣不再笑颜,他他一动不动,抬起了头,露出了穆江碧从未见过的笑,那笑叫自己脊背发凉,毛骨悚然。
外头的电闪轰鸣,照的他脸上阴阴沉沉的,像是恶狠狠的。
沈涣不言不语,将手中握着的毛笔,轻轻抵点墨,点在了穆江碧的一身铁甲上。
点墨的地方,是胸口。
明明只是一只毛笔,可那毛笔竟变成了一支箭冲在自己的胸口,鲜血一把把流出来。
“不要!”
穆江碧喊着,猛地睁开了眼,额上的汗滴被小林子轻轻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