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扶玉心中一紧，没有立刻回答。若按照她往常的性子，定然会直接说出自己的怀疑，指出“燕长乐”的魔物身份。
但经过前几次的失利，她已经不会再直接说了。
她无法预料徐承佑的反应，没有自信他会信她的话了。
“……我不是厌恶他，只是问问而已。”燕扶玉抿了抿唇，淡声道，“长乐命途多舛，在外受了那么多苦，我如何会厌恶他，只会心疼他。表兄，他是我的亲弟弟。”
她指的当然不是那只可恶的幻魔，而是她真正命途坎坷的亲弟弟。
“他确实受了不少苦。”闻言，徐承佑如此道。
“那……你喜欢他吗？”燕扶玉忍不住又问了一次，“你会护着他吗？”护着他对付她吗？
徐承佑垂眸，两人猝不及防的对视了片刻。这一次，燕扶玉没有移开视线，而是专注地看着他，神色认真。
须臾，徐承佑率先移开了目光。
“如你所说，他是你的弟弟，自然也是我的表弟。”男人淡淡笑了一下，伸手为燕扶玉理了理额间的乱发，一边漫不经心道，“我当然喜欢他。”
燕扶玉没有注意到他温柔的动作，只听见了他说得那句喜欢，心顿时猛然下沉。哪怕极力克制，她的脸色依然不可避免的变了变。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徐承佑是何其敏锐的人，自然察觉到了她的异样，眉头微挑，“是因为我说喜欢长乐吗？”
燕扶玉张了张嘴，想说不是。只是没等她开口，那只为她梳理额发的手忽然缓缓向下，温热的手指划过她的面颊，然后在上面轻轻捏了捏。
动作亲昵，仿若带着丝丝宠溺。
力道不重，却不容忽视。
自从她十岁后，便再也无人对她做这样的动作了。便是父母也没有。
燕扶玉怔愣了一瞬。
“呵呵……”头上忽而传来了男人的轻笑声，带着几分愉悦。下一瞬，脸颊又被捏了一下，这一次，力道重了不少，燕扶玉感到了一丝轻微的疼痛。
只是不等她反应，便觉额上传来湿热的触感。
那是——
燕扶玉抬眸，对上了男人含笑的黑眸，怔怔唤了一声：“表兄……”
徐承佑吻了她的额头。
那份湿热柔软是另一人的嘴唇。
徐承佑比她大了四岁，五岁之前，燕扶玉最爱的便是跟在他身后跑。那时她对性别之事还不是很懂，但因为父母的耳提面命，所以不敢轻易和其他人玩，不敢出去交朋友。
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她都不敢走得太近。
幼时的燕扶玉长得玉雪可爱，外貌上有得天独厚的优势，称得上人见人爱。起初，也有不少孩子想要找她玩，然因为她“古怪”的脾性，孩子们最终都会弃她而去。任她长得再漂亮也无用，她是个不受欢迎的小孩儿。
唯有徐承佑不会。
燕家与不少世家都有联姻，燕扶玉自然也有不少堂表兄弟姐妹，但能与她玩到一起的，或者说愿意带着她玩的唯有徐承佑。
他会带着她捉迷藏，会带着她爬树，带着她到处去玩……在小小的燕扶玉心中，表兄是比父母还要亲近的存在。
她很喜欢他，也依赖他，小时候甚至还缠着要和他一起回家，一起睡觉。
虽然最后因为父母的阻拦没有成功，但他们的关系是真的比那些同父同母的亲兄弟还要亲密。
直至如今，燕扶玉还记得那一日。
那是她得知自己要被送去灵师阁学艺的前一夜，她还太小了，陡然得知自己要被送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与陌生人住在一起，她真的很害怕，很想要逃避。
所以她哭了，偷偷的裹在被子里哭得泪流满面。
她不想去什么灵师阁，不想离开家，不想离开父母，不想做什么伟大厉害的灵师，她只想待在家里。
可是小燕扶玉再小也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事情。爹娘是不会同意的。若她敢说出这些话，他们会骂她，也会失望。
所以她没有说。
但她太小了，根本做不到现在这般镇定冷静，所以她哭得很厉害，很绝望。而就在这时，她的房门被推开了。
有人走了进来。
那就是刚满十岁的徐承佑。
其实徐承佑也拜入了灵师阁，只是徐国公府与燕侯府不同。燕侯是想要侯府未来的继承人彻底走上灵师这条路，徐国公府却只把此当做锦上添花。所以徐承佑并不是亲传弟子，不用住进灵师阁，只需时不时去灵师阁听课学艺。
不过他天赋好，所以即便不是亲传弟子，修为也不差，是同届入门的弟子中的佼佼者。
少年徐承佑走了进来，然后，坐到了她的床边。
小燕扶玉自然听到了开门声，也感受到了另一人的气息。只是她当时太狼狈了，满脸都是泪水，脏兮兮的，一点也不好看，她怕被人嘲笑，所以不敢把她头伸出来。
不但如此，她甚至还越发深深的把头埋进被子里，恨不得一辈子不出来。
直到一只温热的手抓住了她头顶的被子。
“玉儿。”
然后，少年独特清冽的声音在上方响起，“不要把头埋进被子里，你想闷死自己吗？”
尚不到十岁的少年还没有开始变声，声音依然带着几分稚嫩，但听在当时的小燕扶玉耳里，却是非常可靠的。
不过，她还是不愿意从被子里出来。她是很想表兄，可是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很丢脸。
爹娘一直告诉她，她与表兄一样都是家族嫡长子，是未来的家族继承人。表兄那般优秀，她也得向表兄学习，不能丢了侯府的脸。
最后，是徐承佑用力扯开了她的被子，把她抓出来的。被子打开的瞬间，小燕扶玉的脸早就憋得通红，大眼睛里还包着满满的泪水，将掉未掉的，看上去好不可怜。
与她相比，坐在床边的少年徐承佑衣衫整洁，举止优雅，简直形成鲜明对比。
“好难看……”小燕扶玉吸着鼻子，捂着脸不敢看表兄，哭着道，“哥哥不要看我。”
“哭了多久了？”
小少年淡淡问她，脸上没有嫌弃，相反他还伸出手为小燕扶玉理了理凌乱的衣裳，以及纷乱的头发。
小燕扶玉脸更红了，咬着唇不说话。
“别怕，玉儿很好看。”少年徐承佑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语气认真的说，“一点也不难看。”
小燕扶玉鼻子一酸，忍了许久的泪刷的一下又落了下来。然后便如暴雨一般，哗啦啦的一直掉一直掉，根本止不住。
哭得好不狼狈。
她的哥哥没有嘲笑她，而是伸出手把她抱进了怀里，轻拍着她的背，轻轻哄道：“玉儿乖，不怕，哥哥陪着你。”
与这句承诺一同落下的，是落在她额间的轻吻。
那么轻那么暖，一触即分，却又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