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你还是怨我们的对吧……但你也知道的，你弟弟受了太多苦了，他本该是侯府尊贵的少爷的……你怨娘吧，只是不要怪你弟弟，他是最无辜的！”
她的双生弟弟当然是最无辜的。
他还那么小，才刚刚出生，他什么都还不懂，甚至还没来得及好好看一眼这个世界，最后就成了一个最无辜的牺牲品。
没人问他愿不愿意，没人问他害不害怕。
从始至终，最最无辜的只有她的弟弟。
他们所有人都没有资格去怨他恨他，包括燕扶玉。她当然不会怨她的弟弟，身为既得利益者的她又怎会去怨一个受害者？
“我不与怨他，更不会怪他，他是我的弟弟。”燕扶玉看着自己的母亲，一字一顿道，“若是可以，我愿意护他一辈子。”
愿意用自己的命去唤他一生安康。
这是燕扶玉的真心话。
但很可惜，她的弟弟早已经死了，所以她说的话怕是一辈子也实现不了，所以这份承诺便显得虚假又无足轻重。不过燕侯夫人不知道，闻言，她本能地松了口气。
“……娘知道，你自来都是最懂事乖巧的。”燕侯夫人伸手摸一摸燕扶玉的头发，红着眼道，“你和长乐是双生子，娘知道，你们之前只是有误会，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感情是可以培养的，长乐才刚回来，什么也还不懂，你是姐姐，多照看着他一点。”
燕扶玉没有回答，任由燕侯夫人说着。
她当然会让着自己的弟弟，会护着他爱着他，可“燕长乐”不是她的弟弟，只是一只鸠占鹊巢的魔物，她的心疼与爱护绝不会放在一只魔物身上。
说到这，燕侯夫人顿了顿，才继续道：“如意。”她忽然唤了燕扶玉的小名，带着这么多年来少有的温柔。
“娘说的话，你好好考虑一下。”
燕扶玉没有回答燕侯夫人的话，只是垂眸看着自己的母亲，忽然问：“您真的爱您的儿子吗？”
若是爱，又怎会认不出自己的孩子？
有那么一瞬间，燕扶玉想要这般问。然最后，理智让她压制住了这股冲动，她知道，即便她问出口，她的母亲也只会认为她又在因为嫉妒而胡言乱语。
他们不信她。
燕扶玉曾不信书中的内容，曾自信自己能够改变这一切，但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她收起了自己的自以为是。
所以她不敢问了。
她这个问题问得突兀又莫名，让燕侯夫人怔愣了一瞬，才理所当然回道：“娘当然爱，你和你弟弟，都是娘这一生最珍贵的宝贝。”
“是吗？”
燕扶玉低喃了一声，却是没等燕侯夫人再开口，而是笑了一声，淡声道，“我还有公务在身，母亲若无事，便先回去休息吧。”
闻言，燕侯夫人有些欲言又止，眼圈更红了，眼里盈满了泪。最终，她轻叹了一声道：“好，娘先回去，你……你也不要太累了。”
燕扶玉垂首应着，看上去那般的懂事，也疏离。
看到她这般样子，燕侯夫人胸口里像是堵了一口气，又闷又难受，忍不住道：“如意，娘不是偏心，娘只是心疼你弟弟受了太多罪而已。你乖一点好不好？你以前、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她还是觉得燕扶玉在怨她，怨她这个母亲偏爱儿子。但同时，她也认为燕扶玉不应该怨。
——毕竟，这十几年来，燕扶玉好好的养在家里，养在父母膝下，不缺吃不缺穿，有着尊贵的身份，有着无数人羡慕的资源，所以凭什么怨呢？
她本来就占用了属于自己弟弟的那份资源。
不用燕侯夫人说出口，燕扶玉也明白这个道理。在父母心里，她针对燕长乐，都是她在无理取闹。
之前，燕扶玉有心解释，然而他们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如今，燕扶玉对上自己母亲略带埋怨的眼神，也不想解释了。
她明白，从始至终，他们都不想听她的解释。
早在一开始，他们就已经自行对她的行为下了定义。
“娘放心，这一生，我会倾尽所能护着我的弟弟的，哪怕……是死。”她直直的看向燕侯夫人，斩钉截铁的道。
所以哪怕是会死，她也要杀了那只幻魔。
她绝不会任由一只魔物，去玷污长乐的名誉。长乐既然是英雄，那便会是一辈子的英雄。
虽然这个英雄不是他自己选择的，但身为长姐，她会去维护——维护她的弟弟留在这世上最后的东西。
他死无全尸，唯一留下来的只有这一个“英雄”之名。
*
“幻奴拜见君上。”
魔宫主殿中，幻魔恭敬地朝酆渊拜下。它的本体还留在人间，如今在魔界行动的只是一缕神识——以它的修为，当然不可能炼出分身。但为了联系，所以还是由魔君帮助，分出了一缕神识留在魔界。
只不过，这几日，它的本体也被赶回来了。
燕侯府之所以没有怀疑“燕长乐”的身份，除了幻魔的天生幻术外，便是因为那具有着燕侯府血脉的凡人躯壳。
这是它们特意制作出来的，正是为了万无一失，如今瞧来，幸好它们早做了准备。
幻魔本已做好了长驻人间的准备，却没想到，魔君居然心血来潮，忽而要自己来。不但花费无数魔力，把自己的分身送进了人间，甚至还分出了神魂到那具躯壳上，自己去做“燕长乐”了。
幻魔不知道君上为何会这般做，它自也不敢问，只乖乖做好自己的本分，不敢逾越分毫。毕竟君上喜怒无常、高深莫测，它不敢去揣测他的心思，只能乖乖听从。
想到此，幻魔小心抬起头，看向上首高高在上的君上，小心翼翼问道：“君上，今日您还去燕侯府吗？”
它指的是，今日君上要不要使用那具凡人躯壳。若是君上要用，它便只能乖乖回到魔界，若是不用，它就得去做自己的任务了。
那具凡人躯壳没有神魂，为了避免被察觉，它不敢大意。
“你想本君去？”
却不想君上没有回答它的问题，反而如此反问。幻魔霎时心尖一跳，膝盖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奴……奴不敢！”
它一只小小幻魔，哪里敢使唤魔界之主？幻魔忙解释道，“奴、奴只是问问而已。昨天发生了那些事，今日太子萧桓应会来探望燕长乐。而且燕侯府明日要为燕长乐举办生辰宴，所以奴才斗胆一问。”
燕长乐身份特殊。他不仅是燕侯府的二公子，还算是当今太子的救命恩人。是以，他的生辰宴定会很隆重。
太子萧桓是肯定会去的，说不定连皇帝也会亲身前往。除了这些皇亲贵族、豪门世家，还有以晏无量为首的高阶灵师，应当也会来。
也就是说，届时定然宾客满堂，且都是身份高贵特殊之人。
在接下伪装燕长乐的任务时，幻魔是满怀信心和期待的。它年岁不大，还未成年，从未去过人间，其实对人间还有着向往和好奇。
况且这一次是君上指名给它的任务，只有它能做，若是立了功，它定然会得到很多好处，所以幻魔才想去。
之前，它并不觉得这个任务有多难。
幻魔的幻术堪称天衣无缝，再加上那具凡人躯壳，幻魔自信这世上无人能堪破它的伪装。
然而现在，它的心态却变了很多。
“燕长乐”的父母和其他亲人，包括人间最厉害的灵师晏无量确实没有识破它的身份，但它没想到燕扶玉会看破，甚至出手就想杀了它。
当时如果不是晏无量等人及时出现，它说不定真的会死。也是因此，幻魔对那位燕扶玉生了一丝恐惧。
它有点害怕面对那个人。
那股扑面而来的杀意实在太可怕了。它可不觉得每次都有人能及时救下它。思及此，幻魔情不自禁地抖了抖。
“你在害怕？”上首，男人低哑的声音里似带了一丝疑惑和好奇，“你在怕什么？”
不等幻魔回答，他自己先回答了，“你在怕……燕扶玉？”
这个名字一出，幻魔就又是一抖，战战兢兢道：“请君上恕罪，是奴、奴无用，请君上再给奴一个机会！奴定会完成任务的！”
它以为君上是在嫌弃它废物，所以强压下恐惧哀求道。
虽然它还是害怕燕扶玉，但比起立刻被君上当做无用的废物杀掉，至少在面对燕扶玉时，它还有生机。
“你为什么怕他？”
幻魔忐忑的等待着自己的命运，却不想，上首的男人却是问了个这般奇怪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