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清真人负手而立,站在冰蓝色的剑身上,脊背挺直如松。呼啸而过的风,吹得青莲色衣袍翻飞,满头华发凌乱起舞。他薄唇微抿,不怒自威,眉眼岿然不动。
“为师帮苍华观主找寻一事本是举手之劳,只是来此,并非偶然。其一便是此事。其二,是为了寻赤华真人而来。只是,未曾料到他不在。”
“眼下,只得寄希望于她身上……”
陆青寒顺着柏清真人的目光而去,却是落于躺在剑柄处一动未动,紧闭双眼的邱杳杳身上。
陆青寒双目圆瞪,有些不敢置信,“……师尊说的…是…邱姑娘?”
看出陆青寒脸上的疑惑,柏清真人继续道:“此事…告知你亦无妨。几位长老也与掌门已经商议过,准备将此事公之于众。”
“吾之前闭关,就是为了加固玉涧派后山璇玉丹台湖底的封印。”
“璇玉丹台,本是玉涧派创立之初,初代掌门用来封印净化,派内弟子抓来各路妖魔鬼怪之所,那些妖魔鬼怪常年被镇压璇玉丹台湖底,易滋生阴暗邪祟之气。”
“玉涧派历代掌门及长老,每年都会耗费一定修为术法,用以加固封印。”
“只是……几年前开始,不知何故,封印之力,有所松动。你们所遇之事,虽不知是否因封印松动之事引起,但封印之力日益削弱,却是不争的事实。”
“玉涧派里,当属余阳真人最擅封印禁锢之法。当初玄肃掌门派你下山,本是托你打探余阳真人的下落。”
“而今,余阳真人不在,但他的曾孙女带来那一包袱的宝贝,便是怎么都掩藏不住包袱里,那些法器灵气四溢的光华。”
“吾观她身藏如此仙家法器,身上灵气逼人,定然知晓些什么。既是有备而来,只能寄希望于她身上。”
原来……竟是这样!
陆青寒恍然惊觉,难怪之前和邱杳杳回到派里,掌门和岚絮真人的样子说不上过分热情,但总归不像是对待一个陌生人那般,他当时还觉着古怪。
璇玉丹台湖底,还有……封印?
陆青寒忽然想起来。
难怪……二师兄秦无心常年待在璇玉丹台,甚少能碰见。
大师兄叶无为只说秦无心是奉命镇守璇玉丹台,陆青寒竟不知其中还有这些联系在里面。
据师兄师姐们所述,在玉峰山两山之间,飞瀑交汇处,有一块悬浮于半空的巨型石台,石台四周被飞瀑汇聚形成的湖水所包围,便是璇玉丹台。
那是玉涧派内只有长老以上,方能到达的地方,传闻历代掌门长老皆在此地斗法修行。
是玉涧派灵气最充沛之地。
那里终年,飞瀑落谷,霞光璀璨。
而,霓虹不断。
如,阆苑仙境。
他满心欢喜下山一趟,期待着成为正式弟子。
而成为正式弟子的历练。
究其因,兜兜转转,居然回到了邱杳杳身上。
陆青寒坐在剑身上,还在慢慢消化这接二连三得知的消息。
柏清真人又捻诀,回首淡淡丢了几个字,“坐稳了。”陆青寒方觉身下的剑,又变得快了不少。
俯瞰脚下山色,几里之地,以步丈量。
涿州离玉涧派千里之地。
不过两个时辰,陆青寒便踩在熟悉的青石阶上。
他还未回过神,震惊、错愕,形容不了此刻的情绪。
陆青寒第一次对日行千里有了新的认知。
踏上玉涧派山门阶前空地,守门弟子即刻迎上前。
“拜见柏清真人!”
陆青寒驮着邱杳杳跟在柏清真人身后,却见四位身着相同淡紫衣裙的女子拾阶而下。
陆青寒仅观衣着,便知是岚絮真人座下弟子无疑。
“拜见柏清真人!弟子受掌教之命,特来迎接真人,掌教吩咐弟子即刻安顿好邱姑娘。”
柏清真人点点头,陆青寒只觉背上一轻,邱杳杳被一女子捞上身,二话不说带了下去。
陆青寒凝视着邱杳杳的背影,直到那她们带着邱杳杳,走进一处散发着紫光的法阵中,方才收回目光。
回眸间,对上柏清真人探究的眼神。
明明眉眼神色如常。
陆青寒却觉,心思被洞穿。
“吾还有要事同掌门商议,你且自行去弟子房里好生休息,你的包袱吾已命人送入你所在的弟子房中。”
陆青寒正准备点头,却发现柏清真人转眼间闪身消失没了影。
莫非是又有什么要紧的事?
陆青寒穿过山前大门,向山中行进,绕过主殿,一路上并未遇见什么同门弟。
仰头探看被薄云遮挡的日光,陆青寒方才想起,临近午时,此刻派内弟子都应在灶府陆续用食午膳。
顺着山势沿坡而上,一柱香的功夫,便能到达玉涧派弟子的屋舍。
玉涧派有弟子屋舍数百间。
依玉峰山山势,傍山凿岩而建。
内里回廊,曲折幽深。
四通八达,错综复杂。
远远看去,俨然一座精雕细凿镂空百怪巨大的奇石景观。
陆青寒十四岁入玉涧派。
他在玉涧派住的第一年,花了近三个月,才将玉涧派同门弟子所在屋舍,各位长老所在院落,派内各处屋府用途,按照东西南北,四象方位,印刻脑海里。
陆青寒沿着环山穿凿出的石路,一路左弯右绕。
山岩开凿的小路仅两人来宽,头顶脚下与身子一侧,皆是凹凸不平的石壁。另一侧,便是云岚雾绕,深不见底的悬崖空谷。
偶有依附山体攀缘的翠植藤蔓,袅娜垂落,交织缠绕,形成一幕幕高低不同的绿叶纱帐,朝着向阳之地,肆意疯长。
陆青寒熟门熟路回到自己所在的屋子。
屋子是挖空玉峰山半山腰的山体,开凿出来的一排石屋。
玉涧派的入门弟子与俗家弟子,皆居于此。
一屋,两人。
一门,一窗。
一张书案,两处木榻,几斗矮柜。
仅此而已。
陆青寒推开木门,屋里昏暗暗,陈设依旧。
只是家具物什,皆落了层薄灰。
他离开玉涧派近足月。
这屋子,看起来,已经好一阵子未曾住人。
方才回屋的路上,遇见一位同门弟子,提起与他同住一屋的那个人。
在自己下山走后第三日,便吃不得清心寡欲的苦,还熬不到当正式弟子的考核任务,便悻悻离山。
他甚至只记得他的名字,而不记得有关于这个人的其他任何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