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太手里的活儿没停,眼角瞥见门口大孙子进来了。
“奶,我娘让我送两斤糙米和一斤白面过来。”陈大福把米和面搁在桌上。
一听是送米和面来的,不是借粮食,陈老太来了精神,头一回啊,她放下手里的活下了床,“啥?你娘让你拿来的米和面?”
陈老太边说边翻看着,嚯,还是大白面呢,这得多少钱一斤。
“今天去县城里赶集买了点,刚回村里,娘叫我送点过来。奶,我要回去了。”陈大福说完就奔出了屋。
陈柳氏见大侄子出来了,赶紧偷偷塞了两个糙面窝窝头给陈大福让带回去给几个弟弟妹妹。
陈柳氏看着大侄子长大的,大侄子也是可怜人,小时候生了场大病,没及时看大夫,就落下了腿脚不便这个毛病。
陈老太拎着米和面后脚跟出来想说点啥,她那个跛脚大孙子像个兔子一样,早不见人影了。
陈柳氏干咳了一声,也不知道婆婆有没有看到她刚才偷摸着给窝窝头的动作。
婆婆指不定得说她两句,陈柳氏都做好了准备,却等了个寂寞。
陈老太叹了口气,把手上的米和面递给陈柳氏,让她拿去屋里放好。
陈柳氏一惊,“哪来的米和面,还是白面呢,现在买老贵了。大福这孩子送来的么?”
一般庄稼人都是买糙米、杂面这类的,只有在丰收时候才能尝尝白米白面。
大房那边今日去卖菜挣了点钱,竟然还记着给老宅送来点。
陈老太心里有些甜,嘴上仍欠欠说道,“大房这败家玩意儿,赚了几个子钱也不晓得存着,买点糙米就够了,买啥白面。”
陈柳氏就知道陈老太又要开始叨叨叨叨,只能劝着,“婆婆,这米和面也是大房那边孝敬你的,拿着就行了呗。”
陈老太干瘪的嘴里继续念叨着,“孝敬也不是这么个法子。这白面是咱庄稼户吃的吗?这不是纯纯浪费钱嘛。
大福这孩子也不小了,别人家像他这么大的小子,早就娶了婆娘生了娃,还不是因为大房太穷。三个小子要娶婆娘,四喜还要存嫁妆,用钱的地方多着去。”
陈柳氏让婆婆自顾自地说着,拿着东西朝屋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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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长生在老宅外等了一会儿,就瞧见大儿子一拐一拐地出了院子,怀里还揣着两个窝窝头。
这大儿子的腿疾必须得治,不能耽搁。
“咋,让你送米和面过去,你咋还顺了两个窝窝头回来。”
陈大福解释了一番,说是二婶婶硬塞给自己的。
陈长生才知这老宅一家人心肠都挺好,多亏老宅平时的接济,几个儿女才不至于饿死,顺利长大成人。
老宅人口也不少,吃穿用度开销大,昨天已经给了自己几斤糙米,今天又给大儿子两个窝窝头。
这亲戚能处。
快走到村西口,陈长生老远瞅见自家院子里已经是炊烟袅袅。
陈大福不在家,生火的任务自然落到陈二禄头上。
陈三寿和陈四喜今天又去山里摘了老多的地皮菜,满满两个背篓,两个孩子蹲在院子里洗地皮菜。
吃了昨天娘炒得地皮菜,满口留香,俩孩子还想再吃。多摘点,不管是自吃还是卖了都好。
“我们回来啦。”母子二人推开院门异口同声道。
院里三个人齐齐小跑迎接着,接背篓的接背篓,拿东西的拿东西,一大家子往堂屋里去。
陈三寿急忙汇报今天的劳动成果,一大早就去山里摘地皮菜,陈四喜立即补充道那里面有一半自己的功劳,可不能忘了。
陈二禄将地里的杂草全都拔掉了,还浇了一遍水,回来后又把家里的水缸都补满,着实干了不少体力活。
大哥不在家,两个弟妹还小,重活就轮到陈二禄。
陈大福也将今天在县城里的事和几个弟妹分享,又把娘叮嘱的话给几个弟弟妹妹也说了一遍,财不外露。
几个孩子围在陈长生和陈大福身边叽叽喳喳,好不热闹啊。
这才是家的感觉。
陈长生将背篓放在堂屋地上,把糙米、糙面、白米和白面一样样的往外拿。
每拿出一件东西,孩子们就“哇”的一声。
“娘,咋恁多白米白面,咱家这是要提前过年吗?”陈三寿看着桌上满满一堆东西。
在陈三寿的印象里,只有过年的时候家里才会煮一次大白米饭,吃白面的次数更是一个手指头数的过来。
陈长生打趣,“吃白米白面就是过年,那如果吃猪肉呢,又是啥日子?”
“吃猪肉?”陈三寿咂咂嘴回忆着猪肉是啥味道。
那日子,太美,他不敢想。
“吃猪肉的话,那估计得等到三哥结婚娶嫂嫂的时候才能吃上吧。”四喜在一旁眨着大眼睛调皮抢话道。
“就你聪明。我才不要结婚娶老婆呢,我要一辈子陪着娘,孝敬娘。”陈三寿小小年纪,一脸正色。
陈长生一听陈三寿说不娶老婆的话,忍不住哈哈大笑,三寿这傻小子,还是太年轻。
这是年少不知老婆好,错把老娘当成宝啊。
陈长生这辈子既然变成了女人,娶妻生子已是无望,只能给几个儿子讨讨老婆。
陈三寿看着娘在笑,还以为娘是因为自己的孝心而感动得开心满怀呢,自己不由得也跟着傻笑,一定要孝顺娘。
陈长生从背篓里掏出一包猪肉和一大包猪下水,“不用等到你三寿哥给你娶个嫂嫂回来,咱家也有肉吃。
咱们今晚吃点儿好的,就吃盖浇面吧。”
呀,是猪肉,这不是在做梦吧?!
陈三寿和陈四喜没想到真的有猪肉吃。
“娘,盖浇面是个啥?”陈大福将买的米面物资边往橱柜里搬边问。
“就是面条上面盖了一层菜,将面和菜混着拌在一起吃,就叫做盖浇面。”
吃个面还要配菜?
别人家都是吃杂面,而且最多也是搞个咸菜吃吃,娘竟然还要专门炒个菜。
这是什么神仙吃法?
这么个吃法,会不会把家吃空?
吃完这顿还有下顿吗?
只不过那盖浇面听上去好像很好吃的样子,几个孩子唆着手指头想象着。
看着孩子们的馋样,陈长生最后又掏出一小包冬瓜糖,立刻被眼尖的四喜发现了,“呀,是糖块儿。”
陈三寿和陈四喜感觉此刻要幸福昏了头。
又有猪肉吃,又有糖块儿吃,今天莫不是过年?
“别急,每个人都有一包,谁也不用抢。”陈长生笑眯眯地看着四姑娘。
四个儿女一人拿着一包,小心翼翼地拈了一块糖放嘴里慢慢嘬,舍不得大口吃。
陈三寿留着口水道,“四喜,你快掐一掐我,我感觉好不真实啊,竟然还有糖吃。我是不是在做梦?”
陈四喜小丫头很不客气的捏了两个指头在三寿细细的胳膊上拧起一小块肉,指甲一掐又随即旋转,“哥,你是在做梦不?”
陈三寿吃痛地道,“四喜,你掐人咋这么疼?疼死我了!你这么凶,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你才嫁不出去!”陈四喜牙尖嘴利地反驳。
打闹间,陈二禄懂事地拿出一小块塞进陈长生的嘴里,“娘,你也吃一块,这糖可甜了。”
陈四喜看着她二哥的做法,也有模有样地捏着一小块糖飞奔出去,“我给冬梅姐也拿一块,她是我最好的小姐妹,而且平日里马婶子对我也挺不错的。”
这几个娃娃没白疼,知道分享。
陈三寿从四喜的魔爪手下逃出,龇牙咧嘴地揉着胳膊。愤恨地道,“大哥二哥,快管管四喜吧,都翻天了。”
陈家,好久没有这么欢声笑语了。
屋内一家人其乐融融,院外木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