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长宁算是明白了,这位三皇子从来不走寻常路,入无极宫就像是逛自家后花园一般自然。
且他这个爱听墙角的毛病,真是令人头疼:“三殿下可真是好雅兴,墙头的风景是不是格外好看一些?”
元翼摆摆手道:“先不论墙头的风景是否好看,老七,你真的觉得咱们的父皇不会废了你改立他人吗?”
元泽紧抿着唇没有反驳。
这个他人除了元翼还能是谁?
明朔帝子嗣当中,也就他们二人尚且存活于世:“我可是要去做逍遥王爷的人,你可得好好的将这太子之位坐稳了,等着瞧三哥今夜怎么让那国师露出狐狸尾巴来。”
“也是奇了。”宣长宁狐疑道:“素来听闻皇家兄弟之间没有情分可言,他们为了坐上高位用尽手段自相残杀,怎么到了你这里那个位置就像是个烫手山芋一般?”
“原本就是个烫手山芋,你瞧着这皇宫富丽堂皇极尽奢华,天下好像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家,可我的志向高远,向往的是踏遍河山,岂是这一方小天地可禁锢的。”
“那你当初为何要参与......”宣司辰同样疑惑道,数月前那场三子夺位之争,可还历历在目。
“那是环境使然不得不为。”元翼耐心的解释道:“身不由己不得不为,但也要给自己留后路,否则你现在可就见不到我了,对吧七弟。”
被点名的元泽笑的满脸无奈。
别人不知他却知道自己这位三哥向来不爱权势,当初明德殿逼宫,也多亏了他提前报信,明朔帝才准备充分,以极小的代价换来朝廷安稳,抛开他自己重伤不算的话:“你说你有办法让巫桀露出狐狸尾巴?”
“自然,这几日我趴在墙头,可是见到了许多不一样的风景,云台那边的尤其精彩,不过嘛,我需要一个人帮忙......”
说着元翼看先宣长宁:“国师可以肯定不是人,但不知宣姑娘可有办法让他显出原形?”
让妖魔现原形的方法有很多种,最简单直接的猎妖师,一般会用伏魔杖敲碎他们的妖丹,没了妖丹支撑人形自然维持不住。
“有办法,打得他毫无还手之力便可,不过......”宣长宁话锋一转:“他不出云台有什么用,你别忘了他身边还有一个道童,那道童的实力同样不可小觑。”
元翼倒是不经意道:“只要你有办法就行,让他出云台就是我的事了。”
“都怪我。”宣司辰自责道:“若不是我笨,拿回炼妖壶便没这么多事了。”
“确实怪你。”元翼也不客气,一通数落:“炼妖壶一上,什么问题都迎刃而解了,我可以快快乐乐的离开京城,七弟也能顺势登上帝位,你长姐,她也可以得到想要的东西。”
这些话让原本自责的宣司辰更加难受,头都快埋进地里了。
宣长宁瞪了始作俑者一眼,开口安慰道:“炼妖壶是认主的神器,即便你拿了回来,我们也不一定可以用,弄不好神器发威,整座皇宫也会被夷为平地。”
“没有炼妖壶我们同样可以解决国师,只不过......”
只不过她将会暴露在人前,会有什么后果谁也无法预知......
是夜,空中挂着一轮圆月,冰冷的月光照在西阁之中。
阁内没有点灯,相对而坐的主仆二人静静等着。
忽然,自墙头之上落下一块石头,盖奴一身夜行衣伏在墙头,朝着出门查看的岁杪挥了挥手。
没有任何犹豫,宣长宁带着岁杪翻过墙头,跟着盖奴往云台而去。
也不知元翼用了什么办法,却见云台前搭了一个七星坛,闭门不出的巫桀手拿幡旗,脚踩着七星步,正在举行什么仪式。
元翼则神色肃穆的立在一旁,时不时还拱手朝着月亮拜了拜。
画面阴冷且诡异。
“姑娘,我怎么觉得这样的场景很怪,且不太对劲。”
岁杪打了个寒颤,将手里的剑握的更紧了。
岂止是不对劲,简直像是在用什么东西祭月一般,宣长宁也觉得浑身不畅快,她问身侧的盖奴道:“什么时候动手?”
“再等等,殿下说要等宫女们都出来了,才能动手。”盖奴笑着转诉主子的话:“否则拿不住罪证,皇帝陛下还是会偏袒的。”
说的有道理,宣长宁无法反驳,只好耐着性子继续等,可心里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了。
巫桀的动作还在继续。
而原本此时已经睡下的明朔帝,正坐在灯火通明的御书房里。
下方垂头跪着的不是元泽又是谁:“父皇,求父皇开恩,放过宣家大姑娘吧。”
“啪!”
茶杯飞至元泽跟前应声而碎,一大块锋利的碎片划过他的手臂,立马皮肉翻飞血流如注。
但他死死咬着牙,恍若未觉。
“孽障,朕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孽障?!”
明朔帝气得浑身颤抖:“你今日为了一个女子,便要将你的父亲推至深渊吗?咳咳......咳......”
这一咳起来便停不下来,德崇立刻上前替他顺着气,又吩咐人赶紧将热水拿进来。
一口温水下肚,没有预料中的舒服一些。
明朔帝面色痛苦,突然一口鲜血喷射而出,桌案上的奏折无一幸免。
有几滴还溅到了元泽的脸上。
“陛下!”
“父皇!”
两道着急的声音同时响起。
明朔帝强撑着精神吩咐道:“德崇,太子以下犯上,忤逆父君,自即日起幽静东宫,命禁军把守非诏不可出!”
这样的诏令与废黜有什么区别?
元泽心如死灰,不可置信的瘫坐在地:“父皇!”
几个呼吸之后,明朔帝已然恢复了些力气,摆了摆手招呼德崇公公:“你亲自将人送去东宫,万不可让他跑去云台,坏了国师的大事。”
领命的德崇公公上前扶起元泽道:“殿下,走吧。”
元泽看了眼他身形未动:“父皇,我做了您这么多年的儿子,竟像从来不认识您一般,你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长宁她的身上有什么东西是你势在必得的?甚至不不在顾念大朔功臣宣老太爷。”
“你一向不如你的几个哥哥聪慧,自然不知道权势需得握在自己手中才是王道,历代帝王有几个舍得下江山社稷?便是当年的祖帝,至死亦在寻求长生之道。”
明朔帝撑起上半身,毫不在意手上沾染上自己的血迹,厉声道:“你可知道云台最高处那柄问仙剑的来历?祖帝便是用它斩杀了能与天神相媲美的人皇,才得以创下现在这片疆土。”
“宣长宁早在十五年前就该死了,便是被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这柄剑也是那个人送给祖皇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一介布衣能得长生之道,朕身为九五至尊为何不能?!”
原来如此啊。
元泽苦笑一声问道:“那么我呢?当初立我做太子,父皇是不是只想要我身上的真龙之气续命?”
“你说对了。”明朔帝缓缓坐回龙椅,手掌摩挲着扶手上栩栩如生的金色龙头,神思像是飘了很远:“事到如今也不怕全数告诉你,你身上的真龙之气是生来便有的,是上天选了你做下一任大朔帝王。”
“当初封你为太子亦是寄予厚望,以你的性子,大朔交到你的手中也不至于走下坡路。”
“可是你真的成功了。”元泽眼眶通红,心脏像是被人用手掐着一般疼痛:“所以我的存在就像您眼里的沙子是吗?刚立了太子,转眼又被废黜,这样的行为难堵悠悠众口是吗?那么现在呢?父皇是找到理由废黜我了吗?借宫女失踪之案定我不尊君父之罪?”
他自嘲一笑,想到某种可能:“呵~莫不是这宫女之案,亦是你同国师计划的一部分?三哥呢?你又许了他什么条件?才能让他再一次如同当年对待二哥与四哥一般,与你里应外合。”
“你倒是有几分聪明,当年将老三安置在老二同老四身边,朕自诩做的天衣无缝......”
明朔帝最为得意的便是十五年的筹谋,将最有隐患的两个儿子的势力彻底瓦解,虽然过程他不幸被刺伤,可最后的结果是好的。
若没有明德殿那一次经历,他也不会相信祖皇手写的札记里,记录的那些奇事竟是真的,也不会知道世上竟真的有长生不老之人的存在。
“不过现在聪明也没什么用,你救不了宣长宁,她今夜插翅难逃!”
元泽还在试图唤起明朔帝的理智:“可父皇,您抓了宣老太爷的后人,公然与这样的功勋侯府为敌,若是传扬出去舆论纷纷,今后还有谁会为大朔抛头颅洒热血?谁还会忠心于您?您在龙椅之上也坐不安稳啊。”
“不然你以为朕为何会定一个山野来的丫头做你的妃子?”
明朔帝自信道:“朕既然做了自有办法瞒过他们,而你,唯一知道真相的太子元泽,未来的日子,你就在东宫好好待着吧,朕不会废了你,你便做一辈子的太子吧。”
“父皇,您当真好狠的心,就连母亲与皇后娘娘也不顾念了吗?”
元泽还在试图做最后的挣扎,琦贵妃曾是明朔帝最宠爱的妃嫔。
可眼前的明朔帝哪里还是当年那个明朔帝?
在他的心里,世俗的一切情感都是毫无意义的牵绊。
琦贵妃又如何?
皇后又如何?
只要他能得以长生,要什么样的妃嫔没有?
“德崇,将人带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