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的管制远比宣长宁想象的严谨,到了夜里掌灯之后谁也不许外出,各宫门路口皆有带刀侍卫巡逻,尤其是年轻的宫女,若被抓到私自外出者必定重罚。
好在她有很多银子。
谁会跟钱过不去,宣长宁花重金收买了主事的人,并着几个厨子和其他几个洗碗宫女。
玫怡姑姑年纪大了不会每日守在膳房,她不在的时候便是宣长宁轻松的时候,偶尔还能往院外走走探一探路,甚至可以拿着一把瓜子,光明正大的闲坐着同人唠嗑。
宫里耳熟能详的秘闻本也不算秘闻,聊起来比茶馆里说书先生的故事还要精彩。
明朔帝后宫虽然充裕,但子嗣缘薄,前后一共只九个孩子顺利降生,但都夭折的夭折,身死的身死。
现如今还活着的仅琦贵妃所出,排行老七的现太子元泽,皇后所出排行老九的元商洛与老三元翼三人而已。
元涿,皇后的第一个孩子排行老大,早慧如妖过目不忘,十岁便被封为储君,可惜命薄一场风寒就要了他的命。
老二与老四便是那场三子夺位的主谋,分别是贤妃与德妃所出,他二人作死逼宫,连累的支持他们的母亲娘家也被一一铲除。
良妃所出的五皇子元培,幼时玩耍不小心失足落水,没能救上来,良妃也因此得了心病闭门不出。
六公主与老七元泽为龙凤胎,琦贵妃生产之时难产大出血,虽侥幸捡回一条命也伤了根本无法再有孩子,双胎也只保住了元泽一个。
八皇子元朗乃是淑妃所出,三子夺位逼宫之时,不知明朔帝布局的他独自一人带着三百禁军拦在殿门外,被二皇子一剑穿胸当场身亡。
据说当时三位皇子杀进文德殿逼宫之时,原本都没有活路,是皇后不顾一切为三皇子求情,还呈上他被蒙蔽的证据,凭一己之力不仅保住了性命,也保住了他现在的身份地位。
当然了,宣长宁不是单纯的听故事,只不过趁着听故事的间隙,打探她想要的信息。
云台修建在皇宫的正中央,上下共有十九层高耸入云,里面放置许多友国送来的珍贵物品,那柄问仙剑便在最高层十九层。
里面每一层都布有复杂的阵法机关,由国师巫桀坐镇,连一只蚊子也飞不进去,历来只有皇帝及储君能入,凡擅闯者皆是有去无回。
这可麻烦了。
阵法机关什么的难不倒宣长宁,可前往云台的路线她还没摸清楚,那个国师巫桀听起来是个有些真本事的人,需得找机会探一探他的底才行。
俗话说得好: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肚子饿了有人给馒头。
这个机会很快便落到宣长宁的头上。
五月初一,明朔帝六十大寿,宴席开在庆云殿。
宣长宁来宫里正好十日,已经靠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和出手阔绰的性格,同御膳房甚至其他院常来的宫女太监们打成一片。
皇帝的寿宴由户部礼部协同,根据以往的规格下达指令,御膳房只需要按章办事即可。
今日的御膳房人影绰绰十分忙碌,少一个洗碗宫女也不会有人发现。
宣长宁买通了洗碗的管事公公,给她安排了在庆云殿最末的位置给贵人们布菜。
虽然离得远但她胜在视力好啊,正好所在的位置可以将殿内的风景一览无余。
宴席分左右两边依次设立,明朔帝端坐在龙椅上,虽是在笑紧凑的眉宇间却满是化不开的愁绪,他的身侧一左一右分别落座的是神色庄重的皇后娘娘,以及一身青色曳地长裙,装扮精致十分惹眼的琦贵妃。
往下便是太子殿下元泽,商洛公主及三皇子元翼。
再往下便是皇家宗亲以及王公贵族的位置,雍王一家与定国候一家便在此处。
再再往后便按照御史台三省六部的官位高低依次落座。
最末的位置官位也就越低,宣长宁负责的便是礼部侍郎周海一家。
历来宴席皆是大同小异,无外乎见礼,入座,用席等等这么个流程,期间还夹杂着相互吹捧敬酒舞乐的环节,皇帝的寿宴也差不多,只不过比拼才艺的环节变成了各家献礼献祝福。
这礼嘛,无外乎是一些稀罕的奇石珍宝古玩字画。
这祝福嘛,三句离不了松鹤同寿福寿绵延等吉祥且祥瑞之词。
祝福的人说得真诚,上座的寿星亦是满面红光。
此时菜肴已经悉数上毕,宣长宁还没看到疑似国师的身影,莫非这样的宴席他不参加?
“国师到!”
说曹操曹操就到。
宣长宁寻声看去,还没见到人呢,一股难闻的腥臭味便直达脑门,熏得她忍不住作呕。
穿着一身黑袍戴着兜帽,手拿狼头杖的国师迈进大殿,嘈杂的声音瞬间寂静落针可闻。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戴着狼头面具的道童,道童手里捧着一个泛着绿光的盒子。
行至宣长宁的位置时,巫桀似有所感停顿了一下,朝这边看了一眼,狭长的眸子冷若寒潭。
宣长宁不动声色的敛了气息,隐在柱子后面,心里隐隐有个猜测。
没有异常?
巫桀狐疑的眼神在那个范围一一扫过,凡是触及到他的目光,无不是惊恐的低头不敢直视。
“哼!”
他冷哼一声,一群蝼蚁而已,眸子里毫不掩饰的鄙夷,这些人怕他但也奈何不了他。
“国师,今日寿宴你可来迟了。”
明朔帝有些沙哑,但不失威严的声音响起,虽是责怪的话,却没有一点怪罪的意思。
巫桀将道童手里的盒子接过,三步并作两步上前道:“民间有句老话叫做好饭不怕晚,老夫是去给陛下准备贺礼,所以才来迟了。”
“哦?快快呈上来给朕瞧瞧。”
一旁伺候的德崇公公上前准备接过,巫桀却越过他亲自将盒子放在明朔帝的桌案上。
如此越矩的行为,在场的人好像都习以为常了一般。
巫桀的嗓音嘶哑且尖锐,听在宣长宁耳里,像是硬生生从喉咙里撕扯出来一般,极度不舒服,还有那个泛着绿光的盒子。
如果宣长宁没猜错,血腥气想必是从那里飘出来的,这是一种妖气,寻常人根本闻不到。
明朔帝将盒子打开,绿色的光没了遮挡印在他的脸上,说不出的诡异渗人。
他拿起一颗黄豆大小的绿色丹药,左右打量了一下,兴奋道:“这莫不是......”
“增寿丹。”
“只是增寿丹?”明朔帝语气里难掩失望,但对于这个不同于别的寿礼,显然还是很喜欢。
他有些醉意的眼神有瞬间的清明,连带着眉间的愁绪也化开不少:“国师的丹药快要炼成了吗?”
巫桀遗憾的摇摇头凑近明朔帝的耳边,刻意压低了嗓音,用确保只有他们两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这几日老夫虽寻到了关键药材,但也仅能炼制出这一枚增寿丹,服下可再延续半年寿命。”
说不失望那是假的,但明朔帝也清楚炼丹有多不易:“再有半年也是好的。”
继而毫不犹豫的将泛着绿光的丹药吞下。
坐得最近的皇后与琦贵妃齐声惊呼,甚至来不及阻止。
“陛下!”
“父皇!”
“......”
一国之君的安危,系着江山社稷。
他就这么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吞下一枚泛着绿光来历不明的丹药。
殿内齐刷刷跪了一地,都在紧张的看着这位九五至尊的反应。
明朔帝痛苦的闭起眼睛,承受着腹部翻江倒海的绞痛感,不消一会儿,脸色灰白,额头上便起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这样真实的痛感才能证明他真的还活着,
巫桀将手搭上他的脉搏,悄悄的注了一道真气滋润着明朔帝本已干枯的经脉,他不确定肉体凡胎的普通人吃了增寿丹会有何反应,他不怕皇帝死在他的手上,但不能是这个时候。
宫里豢养的祭品还没成熟......
看着这一幕宣长宁已能确定,国师巫桀他不是人!
即使他看着与人没什么不同。
那他是妖还是什么别的东西幻化而成的?
接近明朔帝有什么目的?
守着云台又是什么目的?
还有什么增寿丹......
丹药她不熟悉,老东西说那都是凡人为了增寿,自己研究出来的产物,吃死人也是常有的事。
这个时候她什么也不能做,更不能施法去探,否则容易暴露身份打草惊蛇。
“众爱卿!”
明朔帝恢复了些精神,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丹药的效果,他此时的语气听起来更加中气十足。
看着黑压压跪了一地的朝臣,明朔帝没忍住,手指着他们嘲笑道:“你们啊只知道死读书,太过迂腐缺少见识,国师可是高人......”
“罢了,同你们说这些有何用,今日寿宴甚得朕心,礼部的叶尚书与户部的钱尚书何在啊?”
两位年纪相仿约莫四十来岁的男子应声跪拜在地,齐声道:“臣在!”
“这次寿宴你俩功不可没,各赏白银五千两。”
“谢过陛下。”
“国师啊!”明朔帝想了想,似乎已没有什么可以赏赐给他的,于是问道:“你想要什么?只要朕有的,一定满足你。”
巫桀略微弯了弯腰:“老夫为陛下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不该讨要什么回报。”
“罢了,将来......一并封赏吧。”
“朕乏了,这就回寝殿休息了,琦贵妃你同我一起。”
被点名的琦贵妃身子一抖,朝皇后看了一眼,这一眼十分黯淡,随后迅又速挂上一抹笑,娇羞的扶着明朔帝离开......
他们一走,皇后照例下发赏赐之后便也离开。
元商洛像是忘了宣长宁这个人,也跟着皇后一道兴致索然的离了席。
只剩元泽与元翼二人,与尚未尽兴的文武百官觥筹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