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知青院男舍。
纷纷从家中再次下乡的知青们心情都不是很好，但日子总要过下去，众人吃过开年最丰盛的一顿晚饭之后，洗漱完便窝进了床铺。
牧江匆匆从程徽月那回来之后，院子里已经空了。
他看了眼亮着灯火还在聊天宿舍，脚步一顿，低头拉起衣服闻了闻，一股烤肉的味道。
拧了拧眉，转头走向了厨房，迅速烧了锅热水，到厕所简单地洗了一下，把外面的衣服放进了盆里搓了搓，拧干晾了起来。
做完一切之后，身上的的味道也散得差不多了，只剩下瑟瑟寒风刺激着他的鸡皮疙瘩。
牧江缩起肩膀，这才往屋里进。
看到他穿得那么单薄回来，屋里的知青都诧异地望了过来。
“牧江，你这是干啥去了？衣服咋没了？”
“嗐，路上不小心被牛棚的牛尾巴扫了一下，沾了点粪，我把衣服脱了。”
牧江把早就想好的借口说了出来，表情无奈。
一个男知青笑他，“以前也没见你这么爱干净啊，现在怎么宁愿冻着回来也不想穿沾上牛粪的衣服？...难不成，处对象了？”
这话一出，另外几个知青都开始点头。
“说不定呢，这小子去年就经常见不着人，说是去镇上找工作，但也没见挣到啥大钱，倒是每次回来都笑嘻嘻的，哪儿还有刚来知青院的时候那副苦相？”
“谈恋爱的男人就是这样，我表哥也是，今年过年回去看了，在人家姑娘面前脸都红得跟猴屁股似的，说话还文绉绉的，我都快不认识他了！”
“这不就跟牧江很像吗？...牧江，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背着我们偷偷找对象了？”
几个知青直勾勾地把他盯着，眼睛里的精光亮得吓人。
活像是他不承认就要瞪穿他一样！
牧江耳朵一烫，连忙摆手，“不是，我没找对象！”
众人不信，“没找对象？那你怎么最近变化这么大？”
大家都是吃玉米糊，窝窝头的，他们来这儿好几年情绪只有越来越差的，没人能越来越好的...
牧江只好解释：“我真的没有对象，就我这条件，哪个姑娘会喜欢啊？”
“我高兴只是因为家里人的病好了，我不用担心了，所以觉得轻松了很多吧。”
几人一听，便不再多问了。
他们也都听说了，去年牧江母亲在家里摔倒，进了医院，花了不少钱。
即便如此，牧江从始至终也没向他们张过一次口借钱，反而跑到镇上去找了另外的活儿，会来得更晚了。
或许是知道他们也没钱，也或许是张不开口。
但无论如何，这份耐力和担当，是值得他们佩服牧江的。
因为他们自省家里要是出了事，是绝对没有牧江这份心性的。
“那倒是该高兴，伯母身体没有大碍了吧？”
一人顺嘴关心了一句。
牧江道：“没事了，现在出院在家里还能干活儿呢。”
其实这病出来最好是不要干活儿，但牧江母亲坐不住，不能下地干活，就必须在家里洗洗刷刷帮点忙。
不过有两个妹妹看着，倒也不是很累。
而且他现在挣的钱大部分都寄了回去，足够他们吃点好的。
把身体养好比休息更重要。
几人聊了几句，牧江也收拾好上了床。
路过另一个男知青的时候，他耸了耸鼻子，喃喃道：“我好像闻到了烤肉的味道...”
牧江心跳快了快，回头开着玩笑，“你是馋肉了吧？咱们这儿破地方哪儿有烤肉味？你要是想吃，明天去山上打只鸟来烤！”
其余几人也都以为他出现幻觉了，嘲笑起来。
那人仔细闻了闻，又发现味道没有了。
他吧咂了下嘴，有点失望，“这山里的鸟掏了内脏就没多少肉了，烤着吃更是缩水一大半，吃了就更馋肉了。”
另外几个男知青也附和，“确实，吃烤鸟不如吃烤鱼，鱼肉更鲜一点。”
“就是咱们不会做饭，那鱼烤出来老是一股土腥味儿！”
几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又开始聊起烤鱼。
说到最后，嘴巴里都流口水了。
众人便默契地终止了话题。
再说下去，就睡不着觉了。
牧江笑了笑，把话题转移之后，就躺到床上，闭上眼酝酿睡意。
隔壁男舍，也是灯火通明，不过气氛没有这么和谐。
“陈俊元！这么晚了你还在干啥啊？咱们明天就要上工了，你搞出那么多动静我们咋睡？”
同宿舍的抱怨落到陈俊元耳朵里十分刺耳。
他不耐烦地皱了皱眉，直想骂他们蠢货！
但他还得在这儿住一段时间，不得不继续跟他们虚与委蛇，否则把人得罪光了，妨碍他高考就得不偿失了。
思及此，他压下眼中的戾气，温声道了歉。
“不好意思，安知青，是我没考虑到你的感受，我这就熄灯睡了。”
安知青见他态度这么好，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催促了一句‘快点’就蒙着被子睡了。
其余的知青也不再多说，自个入睡。
陈俊元坐在凳子上看了阵几人简陋的床铺，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
等着吧，等到恢复高考的时候，就是他一飞冲天的时候！
到那时，他们这些没时间复习的想攀上他他还不乐意呢！
他默默在心中畅想了一下，而后拿起一本书和小手电上了床。
没有立马睡觉，为了抓紧一分一秒考上更好的大学，陈俊元盖上被子打起手电继续复习了起来。
这两年时间，中途有很长一段日子他都几乎放弃了复习，毕竟消息是从程徽月那儿听来的，也不保真。
但是一次次地失利让他失去了优势，不仅人财两空，还把好不容易经营的名声也坏了。
再加上家里的钱被偷，父亲坐牢，他的情况可谓是雪上加霜。
如果不恢复高考奔一个出路，那他想回城就是难于登天！
所以他只能把希望寄托于恢复高考上。
等他考上了京都的大学，还怕在里面认识不了家世优越的人吗？以他的能力，轻轻松松就能吸引到众多朋友，到那时，名声、金钱，他所失去的一切都能唾手可得！
陈俊元满眼都是野心，举着手电在被窝里拼命读书。
宿舍里逐渐安静下来，只听得到此起彼伏的轻鼾声。
不知过了多久，陈俊元感觉眼皮都在打架了，正想合上书睡觉的时候，院子里忽然响起了鬼鬼祟祟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