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属院这房子肯定住不下，程家几个大男人站在客厅走两步都能撞到人，就算打地铺也是挤得慌。
况且屋里看起来虽然整洁，但到处也是破破旧旧的，角落蒙了一层灰。
程兴国也不想勉强自己的媳妇儿和孩子在这里。
毕竟这个地方对他们来说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见他们要去住宾馆，程兴业也没留，顺便就跟着他们一起出去推荐了环境好点的宾馆。
二十几年没回来，黑龙县也有了不小的改变。
程兴国在他的推荐下，选了一个看起来最干净舒适的，准备开两间大床房和两间标间。
程徽月和他们夫妻俩各自一间大床房，兄弟四个两两分配到标间。
可到前台去订房的时候，才知道标间只有一间了...
而且前台还说，现在临近过年，到处都住满了，别的宾馆可能房间更少...因为更便宜。
于是程兴国就在这里定下了。
给了钥匙之后，程修明从容地取走了标间的那一个，一旁的程修沅拎着自己的东西，很自然地就跟上了他。
剩下西程修文和程修杰遗憾地慢了一步，喜提大床房。
“...”
量人对视一眼，互相都有些嫌弃。
他们兄弟几个长大之后都有自己单独的房间，好久都没睡在一起过，遥想能在一张炕上睡觉的年纪，他们还光着屁股蛋在巷子里遛鸟呢。
“...”实在是太奇怪了。
程修杰搓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努力说服自己这跟部队里的宿舍一样...
看着两人宛如上坟般的表情，程徽月偷偷笑了两声，进了自己的房间。
程兴业把他们带到之后就先回去了。
程家人则是在宾馆休整了一下。
在火车上一天一夜，身上多少都沾了点味道，他们洗漱完后看时间差不多就一起出了宾馆。
路过百货大楼的时候，被梅长芸拉着，象征性地买了一点年货和给长辈带的礼。
耽搁了一会儿，到老程家的时候就晚了点。
进去的时候，程爷爷和程奶奶都在饭桌上，程兴业两口子也在，连程东宇也带着老婆孩子回来了。
见到他们，程爷爷和程奶奶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你的架子倒挺大，二十年不回家过年，一回来还要全家人都等你！”
一句冷嘲热讽瞬间把气氛都凝固了。
程兴国停在门口，迈进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
程兴业见此，赶紧解释，“爸，你误会了，二弟他们一家早就到了，还是我去火车站接的人呢！是出去了一趟又回来的...”
他看了眼程修明几人手上提着的东西，很多都是专门给老人用的补品，又补充道：“二弟你们肯定是去买年礼了吧？看这些都是给爸妈的？”
梅长芸见到自己的婆婆公公，不由得回忆起当年被呼来喝去的片段，但为了让自己男人和父母缓和关系，还是强撑起笑容。
“是，大哥，这些是送给爸妈的一点心意，修杰手上的是给你们和东宇他们带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让程修明他们把东西提进去。
“哎哟，还给我们买什么东西！真是的，一家人回来吃个饭这么见外干什么？”
程兴业嘴上推拒着，却没有阻止他们进去，扭头和程爷爷道：“爸，你看，二弟他们真是去给您买礼物了，不是故意让您等着的！您就别板着脸了！”
程爷爷扫了眼那堆得高高的礼品，冷哼了一声，脸色终究是好看了点。
看着程兴国道：“愣着干什么，还要我站起来请你啊？”
程兴国没动。
程兴业又上去做和事佬，“好了！二弟，咱爸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快，上桌坐着吧！”
“弟妹，修明修沅...还有月月，你们也坐！”
汪曼红也笑呵呵地上去把梅长芸拉到身边入座。
“今天咱们老程家好不容易团圆一次，都别苦着脸了，高兴点！”
程家几人被拉到座位上。
今天许是知道人多，汪曼红他们特意把家里最大的一张实木圆桌子拿出来，但有了程徽月七人的加入，还是显得有点挤。
“月月，你还没见过吧，这是你东宇堂哥，熊丽堂嫂，还有他们的闺女，叫程玲玲。”
程东宇闻言看了过来，推了推自己的女儿，“快，叫堂姑姑。”
程玲玲十一岁，长得白胖可爱，但是有点怕生，半个人都埋在熊丽的怀里，不敢露面。
程东宇拧起眉头，恶声恶气地推了她一把，“让你叫人呢！是哑巴吗？”
程玲玲差点被直接推到地上，还是熊丽抱着才护住了。
“你别吼她！”她小声反驳了一句，略带歉意地看向程徽月，“不好意思啊，我们家玲玲有点害羞。”
“害羞什么！让她叫个人都不会还能干啥？你整天在家教她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程东宇怒气冲冲地瞪了她一眼，把所有的错全都扣在了熊丽头上。
“...没事，孩子不想叫就不叫吧。”程徽月摇摇头，倒是觉得这女孩有点可怜。
熊丽护着程玲玲的脑袋，勉强笑了笑：“谢谢。”
程东宇额头青筋跳了跳，合着就他一个成坏人了呗？
他张口就想冲一句，结果被汪曼红瞪了过来，“行了，玲玲不想叫就不叫，你逼她做什么！”
“...”程东宇一口气憋了回去。
“月月，别理你堂哥，他这个人就是要面子死心眼，其实人还是不错的。”
汪曼红笑着跟程徽月找补了两句。
“呵呵...这样啊。”程徽月敷衍了一句，笑不达眼底。
她这个便宜堂哥看着可不是一般的要面子，一个不满意都直接动手了，大伯娘他们居然也对此无动于衷，看到他骂自己媳妇也不劝一劝...
什么成分，一目了然。
程徽月抬眼扫向主位上坐着的程爷爷程奶奶，两人对此也像是熟视无睹。
这饭桌上，地位最低的就是熊丽和程玲玲母女俩。
看到这一幕，程徽月脑海中就忽然浮现出了大哥在书房提及的那段往事。
当年的梅长芸在老程家，也是如此吗？
甚至情况更糟...
至少熊丽母女俩还能上桌吃饭？
程徽月心底觉得很讽刺。
正想着，首位上的程爷爷朝她看了过来，不悦地问道：“你就是程徽月？”
程家人纷纷转头看了过来，保护意味很浓。
而梅长芸则是神色紧张，担心许久没见的公公说什么不好的话。
齐刷刷的视线下，程爷爷面色更加不满。
这是把他当什么洪水猛兽了吗？
他心里生气，开口便带着怒意，“进来这么久，也不知道叫人，你妈就是这么教你对待长辈的？真是没教养！”
程徽月：“...”
好想打人！！
这种拿腔作势的长辈谁爱要谁要好吧！
她还说程东宇这家伙从哪儿遗传的扣黑锅呢，原来根在这！
程徽月礼节性的笑容立刻拉了下来。
只是说她的话，忍忍也就过去了，毕竟是老爸的父亲。
但他骂到梅长芸的头上，就不能忍了。
“爷爷，您是年纪大了，记性也差了吧，都知道我是刚被找回来的了，还张口闭口说我妈没教好。我在外面流落了十五年，就算没教养那也跟我妈没半毛钱关系。”
“再说了，咱俩第一次见面，您半个眼神都没分给我，我凭什么要叫您？”
“尊老爱幼，长者也得有资格被尊才行。”
“您一没生养我，二没教养我，甚至连压岁钱都没给过我，我请问，您怎么好意思教训我？”
“还有啊，我听说你们这次叫我们家回来，是让我认祖归宗。这件事，我应该有拒绝的权利吧？”
“...”
一番话说完，屋内静得落一根针的声音都听得见。
程兴业和汪曼红两口子脸上带着震惊，和尴尬，频频用眼神示意程兴国他们赶紧制止这胡说八道的孩子。
而两人无动于衷，脸上也有一点惊讶。
至于程家四个哥哥，就更别指望去阻拦程徽月了。
看着她的眼神里都是赞赏。
似乎在说——嗯，不错不错，就这么怼。
程兴业、汪曼红：“...”
“...你你你！”程爷爷睁大了眼珠子，听程徽月说一句，表情就难看一分。
到最后都是气红了脸，嘴巴一张一合却说不出话来，大口喘着气儿。
程徽月眉毛一挑，好心劝道：“爷爷，你可千万别生气，您这身体要是有个好歹，我负不起这责任，我可不想不远千里过来被您碰瓷。”
程爷爷额头青筋直跳，大吼道：“...你...闭嘴！”
他气得不轻，一拍桌子都站了起来，唾沫乱飞到饭菜里。
“程兴国！这就是你的女儿！你是故意带她回来想气死我的吗？”
“刚才月月都说了。”程兴国淡淡看向他：“是你们自己要让她回来的，现在我带她来了，您却给她甩脸子，诚如她所言，您没有资格。”
“我也劝您消消气，我是回来拜年的，不是回来奔丧的。”
“程兴国！你说的是人话吗？！”
旁边的程奶奶也听不下去了，一脸厌恶地看了过来。
梅长芸眼皮一跳，下意识抓紧了丈夫的手。
程兴国轻轻回握，低声安慰了一句：“没事。”
角落抱着女儿的熊丽都惊呆了。
她嫁进来的时候，程兴国一家已经和家里不联系了，也没人告诉她，原来他们这么刚的吗？
直接在饭桌上就开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