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说这话?
她很快回过神,捧着脸,故作不悦道:“咱们是一家人,奶奶怎么还说起了两家话?”
周秀怔忪片刻,随即笑了:“对,昭丫头和奶奶是一家人,就算以后你回了京城,奶奶这照旧是你的家。”
这话犹如一股暖流,流过时昭的五脏六腑。
分明漫天飞雪,她心里却暖洋洋的。
这样……真好。
时昭黑白分明的眸子仿佛一汪池水,里头的笑意几乎溢出,嘴上却说:“是吗?”
她摇头晃脑,感叹一般道:“可是你们马上就要有新孙女了,古话说只闻新人笑,不问旧人哭,奶奶以后哪顾得上我?”
这说的什么话!
周秀好气又好笑,抬手给了她一个脑瓜崩:“孙女又不是讨老婆,哪来的喜新厌旧?”
时昭笑靥如花,看着她不说话。
这些日子,他们两口子待时昭有多好,大家都看在眼里呢,她自然不担心她们会变。
不过是嘴上逗一逗罢了。
可周秀听不得这话,跺了几下脚,竟急得要掉眼泪:“你这话是诛爷爷奶奶的心啊。”
眼看不好,时昭赶紧揽过她的肩膀:“奶奶别哭,我是胡说八道的,你别当真。”
周秀听不进去,捂着脸,单薄的肩膀如秋风中的落叶,颤个不停。
“奶奶,我错了。”时昭知错就认,抱着她的胳膊左右摇晃,“你就当我放了个屁,听一听就过了。”
周秀浑浊的双眼中湿漉漉的,看了她一眼。
时昭再接再厉道:“我早就将你们视为亲人,就算将来奶奶不要我,我也要死皮赖脸追着你们跑,奶奶别哭了,好不好?”
好说歹说,她总算哄住了周秀。
周秀破涕为笑,指尖戳了她额头一下,留下一个月牙似的红痕。
“你这丫头啊!”
两人相视而笑。
天地连成一片,黑云压下。
这两日愈发的冷了,村民们里里外外裹了四五件衣服,依旧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这样熬过了三日。
这一路荒无人烟,村民们每日死气沉沉的。
这日照例派人去探路,周康本不抱任何希望,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却见村民们欢天喜地跑回来。
远远他们就喊:“村长!村长!”
这是咋了?
周康赶紧站起身,快步迎了过去。
几个村民跌跌撞撞地跑近,满脸喜色,迫不及待的高声大喊:“村长,前头有村子!”
此话一出,仿佛一颗大石投入湖面,引起轩然大波。
所有人精神一震,你一言我一语道:“真的?”
“那还有……假?”最先跑回来的周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拍大腿,断断续续道。
“咱们几个都亲眼看见了,就、就在前面一里处!”
落后几步回来的村民纷纷出言证实,其余人一听,高兴得不得了:“总算遇到人家了!”
“这几日风餐露宿,可把我饿死了。”
“走,咱们这就过去,正好今日好好歇一歇。”
一群人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周康一开始是高兴,可很快又回过味:“等等!”
其他村民早已迫不及待,三三两两准备动身,闻言不乐意极了:“村长,还要等什么?”
“难得遇到一个村子,咱今天就别赶路了,休息一日也无妨。”
“对啊,反正我是走不动了。”
村民们怨声载道,周康不为所动,只定定看着周福:“你说看见了村子,可曾看见村子里有人?”
周福挠挠脑袋,犹犹豫豫道:“有……好像没有,我没注意看。”
这话仿佛一盆冷水,浇得兴高采烈的村民一个透心凉。
你看我我看你,四周陷入寂静。
那就不去了?
周福不甘心,梗着脖子,没什么底气道:“反正那个村子就在路边,看一看也没啥?”
周康掐着眉心,正犹豫之际,时昭开口了。
“爷爷。”她上前一步,“去看看吧,若是有人,咱们也好借点火种。”
“对,我差点都忘了,咱们火折子快没了。”周福一拍脑袋,幸好昭丫头及时提醒自己。
他不再犹豫:“行,咱们过去看看。”
一行人重新上路。
大家虽然期待,却不见方才的激动,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一行人走到一处半山腰。
从半山腰往下看,下头的景色尽收眼底。
路边的确有个村庄,屋檐瓦舍已被白雪覆盖,看不出是否有人,村民们继续往下走。
走得近了,才发现这个村子毫无鸡鸣狗吠声。
一行人的心沉入了无底洞中华。
下了山,村子的一切清晰可见——
这个村子约莫二十来户人家,大多是茅草屋,经这几日挤的雪一压,茅草屋早已坍塌。
院里乱七八糟的,不见一个人影。
此情此景,显然是无人居住了。
村民们眼里的光如烛火熄灭,失望极了,有人自言自语道:“还以为能借宿晚上呢……”
现在看来是打水漂了。
走过几家院子,周康探头朝里头看了几眼:“他们家里的吃的用的大多不在,约莫和我们一样逃难去了。”
一行人穿过村子,脚踩在雪地中发出“咯吱”声。
除此之外,村子里再无人声。
周福垂头丧气地用脚踢雪花:“白高兴一场。”
茅草屋虽垮了大半,可拾辍拾辍也能勉强歇息,有人动了心思,小声提议:“村长,要不我们歇下一天?”
“不行。”周康果断摇头。
他解释道:“这些屋子虽然破了,可他们都是有主的,咱们不经主人同意就闯入里头,像什么话?”
村民们只好讪讪作罢。
周福这一日腰酸背痛,只想歇个痛快,闻言自然不高兴,小声嘟囔了句“假清高”。
这都什么时候了,命最要紧,村长还管这有的没的。
不过他也只敢腹诽腹诽了。
如今村里人唯周康马首是瞻,在他的坚持下,一行人加快脚步穿过村子。
又是一日赶路。
一个月了,村民们练成了傀儡一般不知累痛的身躯,无人叫一声苦,一只到暮色四合时才歇息。
众人直接瘫在地上,连手指都动不起来。
太累了。
大家虽嘴上不说,可心中的绝望已随着日子增长,到了今日,大多人眼里已黯淡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