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
山洞内的火光黯淡了许多,时昭蹲着往里头添柴,等火又烧旺,才拍拍手立起来。
“说吧。”她瞥向一边的三人。
燕元洵背靠在石壁上,半阖着眼。
仍是平日那病殃殃的模样,却无人敢再小瞧他,黑衣人忿忿瞪了他一眼,一声不吭。
倒是土财主,不顾形象地膝行几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祖宗……你们三位祖宗,就放我一马吧!”
他迫不及待撇清关系:“你们有什么恩怨,那你们自己算了就是。”
“我不过是正巧在这里,正巧遇到他,看他可怜,就施舍他一点药,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都不关我事啊!”
骗鬼呢?
时昭一个字也不信,朝黑衣人抬了抬下巴:“你无话要说?”
黑衣人的手被捆在身后,成了秋后的蚂蚱,蹦跶不起来了,嘴却挺硬:“我落在了你们手上,就任由你们发落,可别的我是一个字也不会告诉你们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是吗?”时昭半蹲下,拉下他的面罩。
黑衣人的面容就暴露在火光下。
不看他充斥着恨意的一双眼,时昭细细打量他。
这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只是五官比常人深了许多……时昭脑中灵光一闪,脱口就问。
“你不是大夏人?”
闻言燕元洵掀起眼皮,里头的波澜转瞬即逝。
时昭并不看他。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黑衣人偏不告诉她,梗着脖子道,“哼,他是大夏人,可他又是什么好人。”
顺着他目光看去,时昭看见了燕元洵。
她面色不变,扭头继续看黑衣人:“看来你是不打算老实交代了,那我问,你来答。”
时昭挑起黑衣人的下巴,不容他躲避:“我问你,你是如何找到我们的?”
黑衣人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反而是一旁的土财主急眼了,迫不及待的插话:“他自然是有他的法子,祖宗,真不关我事。”
时昭连一个眼神也没施舍给土财主。
这人满嘴谎话,不足为信个。
她把手抽回,饶有兴趣的语气:“你们刺客如此嘴硬,是因为忠心,还是迫不得已?”
黑衣人皱起眉:“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只是好奇罢了。”时昭笑盈盈看着他,“只要是个人,那总有家有父母。”
提到父母,黑衣人身体绷直,如一张蓄势待发的弦。
“你……”他嗓音干涩,“你想做什么?”
“你说。”时昭弯下腰,逼视着他的双目,笑盈盈道,“若是我放出消息,说你叛变,所以另两人死了而你平安无事,幕后主使是否惠拿你父母……嗯?”
“你敢!”黑衣人瞪大眼,
“你看我敢不敢?”时昭笑意淡了几分,抚着下巴,饶有趣味的语气,“我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
“你……”
“你敢赌吗?”时昭截住他的话头。
自然是不敢的。
黑衣人像是被霜打焉的茄子,慢慢垂下头,时昭并无不耐烦的等着,终于,他哑声开口。
“我一开始,的确没找到他的踪迹。”
“他”值得是谁,黑衣人并未明说,可时昭知道是燕元洵。
“继续说。”她道。
“一开始我们一群人如无头苍蝇到处转,后来老大提出兵分几路,我们被分到了这边。”
“如今路上都是难民,想要找人犹如大海捞针,一开始我们并不抱有希望,可很快我们遇见了他,一开始我们是想抢他的财物。”
黑衣人看了面上血色尽失的土财主一眼:“可当时他看出我们有功夫,就黏上我们,说要我们杀几个人,事成之后,有重金报酬。”
“你胡说八道什么!”土财主像炸了毛的猫,在地上扭曲挣扎,想要打人。
可他双手双脚被绑,无人把他放在眼里。
黑衣人继续道:“我们一开始不应,可他不依不饶,说出你们的样貌,我才意识到他说的其中两人正是我们要找的。”
“于是我们就日他带路,他答应了,这才找到了你们。”
原来如此。
时昭并不觉得意外,心想他真是贼心不死。
本想留他一命,现在看来是错了。
时昭意味不明地看了土财主一眼,后者打了个激灵,屁股搓着地,往后挪了一段距离。
“祖、祖宗……”
他磕磕巴巴好一会,笑得比哭还难看:“你别忘了,刚才可是他要杀你们的,这人的话信不得啊。”
时昭晒然一笑,拍拍手站起来。
是真是假,她自有计较。
眼看她转身往外走,土财主急眼了,狗爬着要追上她:“祖宗,真的不关我事啊,你们放了我!”
时昭置若罔闻,在和冷辉擦肩而过时候,她道:“都处理了吧,以免再生事端。”
冷辉颔首,他也有此意。
外头的夜色无边。
时昭搓了搓冰冷的手臂,听见山洞里头有尖叫声,不过片刻,又重回寂静。
过了好一会,燕元洵主仆二人才出来。
冷辉提着把血迹斑斑的剑,时昭的目光自上头一扫而过,转身道:“回去吧。”
相比来时,回去的路上愈发安静。
咯吱,咯吱。
三人踩碎了雪,时昭始终低着头,神情不明。
眼看一条路已过半,燕元洵终于开口:“你没什么想问我的?”
冷辉知道他问的不是自己,眼观鼻鼻观心,过了一会,才听见时昭回:“我没什么可问的。”
这显然出乎燕元洵的意料,他高高挑起眉。
时昭朝手心呵了口热气:“不过我有话对你说。”
她停下脚步:“今日之事,全因你而起,幸好刺客没有迁怒乡亲们,才让他们捡回一条命。”
燕元洵垂下目光。
“是。”
时昭和他四目相对:“如今他们已有你的总计,往后还会有这样不安宁的夜晚。”
“我们只是寻常百姓,不想掺合进你们的恩怨之中,等再过几日,你身体想必会好许多,到时你就走吧。”
按理来说,燕元洵该同意的。
他从不是个愿意连累他人的人,可看着时昭在夜色中洁白如玉的侧颜,他说不出一个字。
久久无声。
连冷辉也不由侧目,小声道:“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