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这些事他就鼻子发酸,泪珠大颗大颗滚出眼眶,用脏兮兮的手去擦,边语无伦次的哭诉。
“我、我……那天雪好大,爹说不能在家了,就带我和娘收拾粮食出门,可遇到了其它人……”
“他们上来就抢,还打我,我好疼,粮食被抢走了,爹娘也不知道去哪了……呜呜呜,我好饿,我想吃饭。”
除了他的哭声外,四周的人都静悄悄站着,都觉得于心不忍。
这个男孩不过六七岁,正是被父母捧在手心的年纪,如今沦落至此,不知受了多少苦。
周康是个软心肠,一听完,二话不说准备拿吃的。
可时昭抢先一步拒绝:“没有。”
他愣住了,男孩也傻乎乎看着她,似乎是没想到她这么铁石心肠。
一行人太过显眼,还有其它难民明里暗里打量这头,时昭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
“若是给了你,我们就得饿肚子,所以我不能给你——天无绝人之路,你再想想其他法子吧。”
她言尽于此,转身就走。
“爷爷,我们继续赶路吧。”
等时昭走远后,愣在原地的周康才如梦初醒,他不敢多看绝望的男孩一眼,一咬牙一跺脚走了。
积雪太厚了,脚踩在上头“咯吱”响。
灰白的天空落下鹅毛大雪,众人心里都沉甸甸的,周康心里藏不住事,追上时昭后没忍住问。
“昭丫头,他还是个孩子呢,给他一些也无妨……你怎么不同意?”
他知道自己孙女并非铁石心肠的人,对大人她可以冷眼拒绝,却不会不帮妇孺老幼。
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缘由。
果不其然,时昭脚步微顿,沉默良久后道:“我若是给他吃的,才是真的害了他。”
什么意思?
周康满头雾水,时昭侧首看了他一眼:“爷爷,方才你有没有看见旁边还有其他难民。”
这倒是看见了,周康点点头。
“那些难民大多是青壮,要想抢一个孩子,易如反掌。”时昭鸦睫轻颤,话里含了叹息。
“只怕吃的还没到那孩子肚子里,就已经没了。”
这只是她拒绝的理由之一。
时昭垂眸看眼皮子下的一亩三分地,拇指摩挲着指腹,声音更轻了:“何况若是给他,还会给我们惹来麻烦。”
桃花村一行人衣食充足,在走投无路的难民看来,无异于待宰的肥羊。
若让他们看见米,只怕后头的路就不得安生了。
周康听完恍然大悟,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是我考虑不周了,不过……唉,那孩子太可怜了。”
可是天灾来势汹汹,谁不可怜呢?
若不是时昭和燕元洵,他们早葬身在雪地里了。
天地白茫茫一片,众人脚步沉重。
风愈发的大了,仿佛不吹走人不肯罢休,赶了一整日的路,村民们的手脚已失去知觉。
不知走了多久,周康看天色渐晚,就让村民停下休息。
这里是一处平原。
远处的山隐在雪雾之中,四周除桃花村村民外还有其它难民,都是一幅命不久矣的虚弱相。
经过这几日,村民们搭帐篷的技术见长。
大家分工合作,不过一刻钟,雪地里支起一个个帐篷,其它难民见了,纷纷凑过来。
“这是……帐篷?”
难民还算第一次见这东西,绕着走了一圈,惊奇不已:“这搭的怪好的哩,风吹也不晃。”
他们这几日风餐露宿,早就受够了,这时像见了救命稻草,忙不迭道:“老大哥,你可以教我们吗?”
被他拉住的人正是周康。
周康心想这不过举手之劳,耽误不了事,爽快点头:“可以。”
难民千恩万谢,把他迎到一边。
只是这一行难民出来时匆匆,许多人家没把东西备齐全,只能眼巴巴别人家搭起帐篷,唉声叹气。
不过这不关周康的事了。
忙碌良久,天色暗下。
灰蒙蒙的天像掺多了水的墨,乌云沉甸甸追着,让人喘不过气。
各家各户躲进了帐篷,风雪打着帘子,里头热火朝天。
时昭亲自下厨,炖了一锅排骨。
排骨加水用大火烧开,再转小火收汁,只加入葱姜蒜盐,原汁原味,也别有一番滋味。
炖了一个时辰后,排骨软烂,轻轻一抿就脱骨。
香味飘散,隔壁的周文德看着自家无滋无味的白粥,不高兴,嘟起嘴吵着也要吃肉。
“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刘芝去哪给他找肉?防不胜防,哄了几句,就借口出去了。
但周文德还不甘心作罢,他嘴嘟得能挂油壶,凭什么小七那个赔钱货能吃的比他好?
哼,只有他才能吃肉!
赔钱货不配吃!
越想越气,旁边周文春大气不敢出,却还是被他迁怒,周文德愤怒地踹了她几脚。
“你这个赔钱货,我要吃肉,你去给我找来!快去!”
周文春捂着肚子蹲在地上,面上煞白,不敢吭一声。
“给我去,给我去!”
周文德今日不吃到肉不肯作罢,一脚又一脚朝她身上踹,丝毫不将周文春当姐姐看。
周文春受不住,只好起身出去了,却迟迟不见回来。
废物!赔钱货!
周文德气得要冒烟,踢着行李泄愤,等爹娘回来,他一定要让她好看!
这些事小七全然不知。
帐篷里头火烧得太旺了,她热出了一身汗,端着碗出来外头吃,肉香顺着风钻入周文德鼻子中。
他眼睛都直了。
以前欺负小七已成习惯,他眼珠滴溜溜一转,踩着雪“哒哒哒”冲到小七面前,二话不说伸出手。
“把肉给我。”
小七抬头见是他,下意思往后缩了缩,这幅神态让周文德愈发得意,挥着拳头威胁。
“小七是个赔钱货,赔钱货不配吃肉,快给我,不然我就揍你!。”
小七在周家生活了几年,日日活在他的欺辱下,对他的恐惧已深入骨髓,闻言不知如何是好。
犹豫的功夫,周文德一把抢过碗。
“拿来把你!”
他抱着碗,直接用手揪起一块肉放进嘴里,腮帮子鼓鼓动着,一边口齿不清道。
“真好吃,对了——”他瞪着小七,理直气壮道,“以后你不许吃肉,把肉都要给我,听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