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三言两语，大家既唏嘘，又庆幸不已。
幸好他们早早离村了。
村民又一次感叹不已，周康板着一张脸，继续问：“那他们怎么打算的？”
“听说村长把大家伙聚集在一起，能互相取暖。”男人欲言又止，“可是依我看，难啊。”
寒灾至此，并非能靠人力抵挡。
大家聚集在一起，和冰块聚集在一堆无异，从哪里取暖？
大家都笑不出来了。
燕元洵转动手上的扳指，侧耳细听，突然问：“他们就在这附近？”
“是。”男人指了间较为宽敞的院子，“都在里头呢，村长，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隔着几丈，里头的哀嚎声隐隐落入耳中。
可想而知里头的景象。
周康面露不忍，却坚定的摇头：“不，还是不去了，咱们都自顾不暇了，又帮不了他们，不如眼不见心不烦。”
他催着村民绕路走，临走之前，忍不住回头。
这村子名唤平安村。
从前周康来过，那时村子欣欣向荣，村民安居乐业，担得起平安二字。
可如今却天壤之别——村子不见一人，连鸡鸣狗吠声都没了，院前衣裳随风摇摆，景象萧瑟。
天灾害人啊！
周康感叹完，加快脚步走了。
走出不远，白雪中添了一抹颜色，走近后看仔细，才发现是一对老太太和孙子。
老太太衣裳单薄，紧紧将孙儿护在怀里，两人双目紧闭，面色几乎和白雪融为一体，一动不动。
冷辉快步走近，手指伸出去探鼻息：“……没气了。”
大家心里沉甸甸的，周康嘴角下垂，多了几分老态，磕头拜了几拜，就一声不吭走了。
其余村民也并未多言。
又过了两个时辰，领头的苏三眺望远方，忽然精神一振，手指哆哆嗦嗦指着一个方向。
“你们瞧，那里还有活人！”
顺着他所指出，众人看见路上有零零散散的人影，三三两两结伴而行，老少皆有，都佝偻着腰。
白茫茫的天敌间，风雪一动，他们就随着摇晃。
“过去看看。”周康加快脚步。
这群人久在雪中行走，耳目迟缓，等一群人到了尽头，才转动眼珠，露出——憔悴的脸。
不比他们的狼狈，周康一群人衣着整齐，顿时让他们眼中发亮。
“你们也是逃难的？”
说话者是个正值壮年的男人，不停用手拢着衣裳，嘴唇泛白，急促地追问：“你们哪来的棉衣？”
“我看你们不像有钱的，定买不起棉衣，是不是朝廷派人来赈灾了？啊？你快说啊！”
周康吐字艰难：“朝廷……没来。”
言下之意，这些棉衣的确是他们买的。
男人不可置信的摇头，眼中的光芒顿熄，踉跄退了几步：“怎么还没来……我快死了，我们都快死了！”
他忽然悲从中来，掩面哭了出来。
“我好冷……好饿，我两日没吃的了……”
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哭成这模样，令人动容，冷辉心里不忍，拿出他们为数不多的干粮要上前。
走了两步，被燕元洵抬手拦住。
“不必去。”
“为何？”冷辉不解。
燕元洵白布下的眼似乎弯了弯，轻声道：“若不能喂饱他们，只让他们尝到味道，只会多添麻烦。”
——然而男人已经尝到味了。
他被冻得瑟瑟发抖，再看桃花村一行人衣着整齐，喉结上下滚动……若是他也有棉衣……
这个念头一起，就愈发不可收拾。
男儿膝下有黄金，可眼下他却毫不犹豫的跪了，磕头如捣蒜，哀声求人：“各位行行好，也给我一件棉衣吧，我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你们，我实在熬不住了……”
周康回头看时昭，她无声摇头——她不是不想帮，而是有心无力。
棉衣就这么多，若匀给男人一件，桃花村就得有人受冻。
如今还是顾好自己吧。
周康也明白这个理，叹气过后，弯下腰扶男人：“抱歉，我们也有我们的难处，实在帮不了你们。”
男人顿时变了脸色，腰都挺直了几分。
“帮不了？”他瞪着眼。
周康点头承认。
“说这么好听做什么，分明就是不想帮！”男人一改先前的可怜，像换了个人，指着周康破口大骂。
“好啊，亏我还以为你们是好人，没想到也是见死不救的，亏我还给你们磕头，呸！耍我呢？”
时昭气极反笑，听他这话，是他们逼她跪了？
她本想留些干粮，这回彻底歇了心思，抱着双臂，毫不客气的反唇相讥：“是又如何，我们不给你，你能那我们如何？”
男人面色涨得青紫，牙齿上下打架。
好啊，那他也不必客气了！
他背在身后的手动了动，几个衣衫褴褛的男人会意，悄然靠近。
不等周康回过神，他们一拥而上，为首的男人神色狰狞：“给脸不要脸，哼，给我抢！”
桃花村的人一时不防，反而自乱了阵脚。
四下乱成了一锅粥，村民们仓皇后退，却抵不过两手空空的难民。
难民也知道欺软怕硬，专挑老弱病残抢，周文德就被盯上了，好在有刘芝拼死护着。
“放开我儿子……让开，滚开！”
刘芝尖声大喊，一家人被难民冲散，无人顾得上帮她，一时不防，周文德的棉袄被抢走了。
周文德被风雪一吹，仰头放声大哭。
“我的棉袄，我的棉袄！”
在一团糟中，周康被人挤来挤去，几次出声都不曾被人听见。
这群难民也是不怕死，竟敢盯上燕元洵的大氅，结果才伸手，三丈寒光就架在他脖子上。
冷辉冷声道：“再动一下试试？”
难民一个激灵，掉头跑了。
“大家别着急！”周康终于挤出人群，嘶声大喊，“咱们人多，他打不过我们的，过来，丢过来！”
村民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朝他所在处聚集。
在周康的指挥下，大家拿起铁楸木棍，准备反击，难民们见势不妙，脚下抹油似的跑了。
反正他们已抢到不少东西，犯不着继续拼命。
他们一溜烟就不见了人影，周康本想追，跑几步后撑着膝盖喘息：“追、追不到了……回来吧，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