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辉应了，用棉衣将石锅护在怀里，紧紧楼住，冒着风雪回隔壁。
这一夜十分漫长。
风雪打着帷帐，声音叫人心惊，即便有电热毯，周康两口子在睡梦里依旧不得安稳。
可想而知，此刻其余人该如何难熬。
时昭仰面躺着，手枕在头下，迟迟没有睡意。
猩红的炭火忽明忽灭，一个不留神，冰霜就爬进帐篷，时昭看了半晌，翻身而起。
外头天光透入，隐约可见积雪已盖住帐篷。
她翻出铲子，无声无息绕过周秀。
不料一掀开帘子，就和隔壁出来的人对了个正眼。
燕元洵依旧大氅披身，神情在夜色中晦暗不明，声音极低：“雪大了，若不注意铲雪，恐怕会压垮帐篷。”
“我知道。”时昭挥了挥铲子。
两人又一次不谋而合，她不由多看了她一眼：“你属下呢，怎么让你自己来？”
燕元洵低低咳了咳：“他这几日奔波劳累，正好我还未睡，就不必特意叫醒他了。”
时昭了然点头，没想到他挺体恤下属的。
“对了。”燕元洵环顾四周，其余帐篷漆黑一片，并无动静，“你不去提醒他们？”
当然……得去。
时昭认命地叹了口气，丢下铲子，喊人去了。
不多时，点点明烛燃起。
扫雪声此起彼伏，刘芝睡得正酣，听见有人叫，怨气满腹地睁眼：“哪个杀千刀的，怎么这时候来……”
一边抱怨，她掀帘探头。
“谁啊？”
时昭站在门口，不卑不亢道：“伯母，是我，雪大了，你们记得每隔一个时辰派人扫帐上的雪，否则半夜会塌。”
这屁大点事，也值得叫醒她？
刘芝心里不满，嘴上更敷衍了：“知道了知道了。”
显然是没当回事。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时昭更不欲多言，悄然看向里头，正好撞入小七亮晶晶的眼里。
四目相对，小七怯生生地笑。
时昭弯了弯眸，正准备走时，刘芝吸了吸鼻子，忽然问：“昭丫头，你们今晚吃肉了？”
刘芝生得一副狗鼻子，颇有经验地道：“我闻这味道，不像狼肉，好像是腊肉？”
虽不知她问这个有何意，时昭犹豫片刻，还是打了。
“嗯。”
刘芝“哦”了声，看似只是随口一问，不说话了。
可等时昭走后，她一放下帘子，转身就抱怨：“都是亲戚，打破骨头还连着筋呢，有肉吃也不想着我们。”
越想越气，她两手叉腰，骂得愈发起劲。
“想当年，周康他爹在时，我家要什么都给，如今轮到他当家，反而要和我家划清楚了。”
“哼，都怪这死丫头挑拨离间。”
“贱丫头就是贱丫头，呸，没眼力见的东西，赔钱货！我就等着瞧，那周康两口子的肥水以后定会流到外人田！”
后头的话更是不堪入耳，小七鹌鹑似的抱着膝盖，没忍住小声道。
“可是，爹娘从未给周爷爷他们什么啊。”
她的声音太小，转瞬消散。
奈何刘芝实在耳尖，竟听见了，当即迁怒于小七，疾走几步，揪着她的耳朵拖出角落。
“好啊你，竟敢胳膊这往外拐，呸，死丫头，以为自己到攀高枝了啊？就忙着为她说话！”
“娘，娘，我错了！”
耳朵似要连根断开，剧痛之下，小七顾不得三七二十一，惨叫着认错：“娘，别打我，我错了。”
小七随着刘芝的脚步，踉踉跄跄走了几步。
等到刘芝解气，才肯松开她的耳朵。
没了支撑，小七双腿一软倒在地上，小身子弯成了虾米，再疼也不敢大哭，小声呜咽着。
不料还是吵醒了周文德。
“娘……”
本呼呼大睡的周文德坐起来，小胖手揉着眼，不满的嚷嚷：“我要睡觉，你们闭嘴，不准吵！”
这下刘芝顾不上她了，赶紧把周文德抱在怀里，心肝宝贝似的哄。
“石头乖，继续睡，娘教训臭丫头呢。”
“臭丫头。”周文德鹦鹉学舌似的，一边比划着拳头，“娘，臭丫头把我吵醒了，你得好好教训她。”
刘芝一向对他无所不应，毫不犹豫的同意了。
地上冰冷，一路凉进了小七心里，即便早已习以为常，她还是不由生出了几分委屈。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为什么……
夜已经过去大半，周文德前半夜睡得像，这时精神饱满，睡不着，就开始闹幺蛾子。
“娘，我刚才梦见我吃肉了。”周文德嘟着嘴，颐指气使道，“我想吃肉，你去给我找肉来！”
尽管刘芝平日惯得她无法无天，这时仍有些为难。
这大晚上，又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她去哪找肉？
可若她不答应，今晚就别想安生了。
正为难之际，刘芝灵机一动，拍了下大腿：“对了，娘差点忘了，你村长爷爷家有肉啊娘答应你，明早就吃肉……小七！”
小七打了个寒颤，屁股蹭地，仓皇往后退。
娘亲还要打自己吗？
她怕得不得了，身体颤如筛糠，刘芝见了不但没有不忍，反而不高兴了，横眉竖眼的看她。
“哎，我是母夜叉啊？你这么怕我。”
“不、不是……”小七嗫嚅着唇，低下头。
“谅你也不敢。”刘芝重重哼了声，把周文德放入床上，仔细用被褥严严实实地裹好。
转头对小七，她又换上一副脸色：“行了，今晚的事娘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不过爹娘养你，你也不能吃白饭吧？”
小七舔了舔皲裂的嘴唇，迟疑着点头：“娘，我明早会拿很多很多的行李，也会少吃一点的。”
谁和她说这个了？刘芝不耐烦，不过因她心怀鬼胎，还是拿出了平日难得一见的好脾气。
“哎呀，娘说的不是这个。”
刘芝摆摆手，这回直截了当道：“你刚才也听见了，你弟弟想吃肉，咱家虽然没有，可你村长爷爷家有啊！”
小七隐隐猜到刘芝的后话，眨了眨眼。
果不其然，刘芝笑眯眯的哄骗她：“时昭那死丫头那么喜欢你，只要你肯去要，她一定会给的，啊？”
没有孩子愿意爹不疼娘不爱，若是从前，刘芝如此好脾气，小七定是受宠若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