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州第一人民医院的地下告别厅,墨宴很早就来了。
一切都是专业人员做的,墨宴还是要求解开了父亲的上衣。
墨宇轩的弹孔显赫地展示在眼前。
墨宴身后墨一鹤又扑簌簌地滚下了泪水。
墨宴打开了自己的化妆盒,拿起一支深棕色的眉笔在伤口的周围开始画轮廓。
“爸,疼吗?忍一忍,忍一忍就漂亮了。”
轮廓画好了,墨宴开始仔细地在轮廓内涂白胶,然后墨宴开始调色,浅咖的底色深咖的第二层色,然后褐红色涂满轮廓内的图案,最上面阴影的部分涂上了墨红色。
“锚!”
墨宇轩生前最喜欢锚,墨宴又修饰一下自己给爸爸制作的立体图案锚,她转身看向墨一鹤。
墨一鹤搂住墨宴的肩膀说:
“妹妹,很漂亮,爸爸一定很高兴。”
墨宴给爸爸一层一层地系上纽扣,她就站在一旁,墨一鹤开始给父亲整理衣服。
墨宴又在父亲的颧骨附近涂了些褐色的腮红,沿着父亲的发际线淡淡地渲染了一下。
墨宇轩的面孔精神了起来。
收拾好了一切,墨宴对墨一鹤说:
“哥,我们不哭。”
“好!不哭!”
伊乐然搂住了墨一鹤的肩膀。
就在此时,穆逸快步地向伊乐然走来,墨宴一愣,她还没有看清楚怎么回事,就听到墨一鹤呼唤了一声:
“若冰!”
墨宴此时看清楚了穆若冰穿着一身黑西装风尘仆仆地径直走到墨一鹤的身边抱住了墨一鹤。
“一鹤!”
墨一鹤在穆若冰的怀里依偎着,完全没有了霸总的风范。
穆逸抱住了墨宴。
时间就要到了,伊乐然和穆逸开始为墨家的人布置位置。
穆若冰这才松开墨一鹤。
第一排的顺序:墨一鹤、江琼玉、墨宴、穆若冰、卓阳、阿澧、澧嫂。
当穆若冰站在墨宴的身边时,穆若冰的怀抱就把墨宴淹没了。
墨宴埋在穆若冰的怀里,穆若冰在她的耳边喃喃细语:
“宴!我的宝,乖乖的站好,再坚持一下,宴。”
墨宴离开了穆若冰的怀抱,穆若冰看到墨宴的眼睛红红的,知道墨宴的眼睛一定哭疼了,他用大手捂住了墨宴的眼睛。
哀乐声起!
向遗体告别的整个过程持续了一个半小时之久,穆若冰的大手在墨宴的背后一直托着墨宴的后腰。
到了殡仪馆,墨宴走在哥嫂的身后,一切听哥嫂的安排。
回到家墨宴又睡了三天。
穆若冰没事的时候就回到卧室侧卧在床上陪着墨宴。
墨宴梦到一片乱坟岗,墨宇轩衣不遮体地站在那里哭泣,墨宴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跪了下来。
墨宇轩哭着看姑娘:
“姑娘啊,我衣不遮体呀!”
墨宴就跪着把父亲身上的破衣服撕开了。
“爸爸,您再看您还衣不遮体吗?”
墨宇轩看到了自己穿着闪闪发亮的古铜色唐装。
墨宇轩指着一群游魂野鬼说:
“姑娘啊,为了祖业,这些人都是死在我手里的,他们不让我过去。”
“爸,您不用过去,您和他们走的不是一条路,进的也不会是一个门。爸,跟我走。”
墨宴拉着父亲的手来到了两个空间的边缘。
“太奶奶,我把爸爸交给你啦。”
墨宴把爸爸的手递到了太奶奶的手上就醒了。
“什么是非?什么功过?各自西东,何必纠结。”
“做梦了?”
穆若冰柔声地问。
“嗯!梦到了爸爸。”
“宴!伊哥跟我说了你的英勇。”
“噗!太会给戴高帽了,我就是要让钟甄死的,他不死我就死了。只是墨峻成我的心病了,怎么处理他。”
“我已经取了墨峻的血样陪一鹤去鉴定过了,的确是父子关系。我已经受理了墨峻的辩护事宜,尽力吧!就算判个无期未来都会有转机。”
墨宴不再说话,她把自己又埋在了穆若冰的怀抱里。
墨宴太想说:
“如果是我的话,我就自行了断了。”
可墨宴没有说,她知道,只要她说出口,一定会被穆若冰骂的。
这都什么玩意儿啊,能被他人挑唆的枪口对着亲爹,还亲手打死了疼他爱他的爷爷。
“宴!你也够厉害的,直接戳断了他的动脉,救护车再晚到一会儿命就没了。”
“老公,我还说手下留情了,我若不顾念他是哥哥的儿子,或许他就会和钟甄一样了。正是因为我犹豫的那两秒钟,爸爸就死在了他的手上。”
“宴!”
“老公,别怕,我没有纠结。蓝岚说了,要把墨家的男人都杀光,你看他们的位置啊,如果他们得逞的话,最后墨峻也会被钟甄杀掉的。”
墨宴皱着眉头,声音几乎是用吼的。
穆若冰赶紧抱住墨宴拍着她的后背:
“宴!不急不急,咱们不说他了。不急!不急!”
墨宴居然又睡着了。
穆若冰看着墨宴沉睡时的香甜,记起伊乐然跟她说的一句话:
“墨宴的骨头属于刚柔兼具,你穆若冰在她就软了,什么都不行了,没有你可不行,她就在退化。你穆若冰不在的时候她的骨头就硬了,一人能挡百万兵的架势。”
墨家的人需要恢复元气了。
墨宇轩去世一个多月后,昆州医学院肿瘤医院成立了,江琼玉到肿瘤医院挑大梁,成为了肿瘤外科主任。
这天江琼玉回来就拉着墨宴去西餐厅。
“宴宴,你要吃什么?我请客。”
墨宴看着江琼玉这举止就知道自己被盯上了,墨宴对新建的肿瘤医院很感兴趣,但是,她不能去。
墨色山庄没有出事之前或许有可能,可墨色山庄出了这么大的事,可能性为零了。
昨天伊乐然还找到墨宴单独跟她说:
“我们的工作还是要继续,我们需要各自有各自正当的身份,并能彼此横向链接,又能彼此纵向链接。”
墨宴知道伊乐然在说什么,而目前墨色山庄经历了如此重创,这件事本身是坏事,可这件事带来的连锁效应可不是坏事。
墨宴知道接下来工作的艰巨性。
干隐秘工作的每一个人都是隐者,可干隐秘工作的每一个人又都是血肉之躯,他们和正常人一样吃五谷杂粮,生身心疾病。
这些“隐者”们最怕得的就是精神或心理疾病,因为治疗这些疾病需要暴露自己。可他们身上都有太多的秘密,为了不暴露所以无法接受治疗。
墨宴明白伊乐然的意图,他年龄到了必须退休,不退休会被引起怀疑。
墨色山庄恰恰成为了最好的、最坚实的、最合适不过的大本营。
墨宴是伊乐然最信的过的精神病学专家,心理治疗的专家。
想到这里,墨宴就像孩子一样地望着江琼玉眨巴眨巴眼睛。
“嫂子历来大气!不过,不允许打我的主意。”
“为什么不允许?”
江琼玉非常喜欢墨宴,曾经冷凝跟她说墨宴的娇腻腻,她感觉非常的匪夷所思。
自从墨宴进入到江琼玉的视野里开始,她眼里的墨宴就是个智者。
墨宴哪里是娇滴滴,她是把能力耗尽了在恢复能量的过程中被丈夫和哥哥宠溺着而已。
墨宴从来不争不抢,享得了福,吃得了苦。
江琼玉也在用宠溺的眼神看着墨宴。
墨宴很惋惜地说:
“嫂子,爸爸没有了,哥哥不会让爸爸用生命维护下来的祖业荒废的。我不想让爸爸用心血建起来的中医院荒废了,我要重整中医院。”
江琼玉一下子没有话说了!
本来江琼玉受院长委托要请墨宴出山重返编制担任肿瘤医院精神科主任,这下没辙了。
“宴宴,肿瘤医院的院长是原一院的高副院长,他最欣赏你!”
墨宴诡异地笑了。
再欣赏还能超越伊哥的欣赏吗?
“嫂子,我去不了,这两三年闲来无事我常常去陪爸爸,也跟着爸爸学了不少本事。爸爸三年前就想在中医院添加精神科,因为我人格出了很大的问题没能实现。三年来,我已经整合修复的可以正常工作了,我想实现爸爸的这个愿望。”
江琼玉非常理解地拉着墨宴的手走进了西餐厅。
澧嫂最喜欢墨家这两个有本事的女人,一个是动脑的,古灵精怪,心地善良。一个是动刀的,光明磊落,乐善好施。
看着自己崇拜的两个女人进来她连忙迎上来:
“澧嫂!”
墨宴亲切地叫着。
“小祖宗!你缓过来了呀,担心死我了。”
澧嫂惯例地抱着墨宴疼爱着。
“澧嫂,你怎么总叫宴宴小祖宗啊。”
“江医生啊,您不知道,宴宴刚来山庄的时候才12岁,老爷子忙顾不上他,就让我们多关照。她每天心事重重,可怜的让人心疼。稀奇的是,只要她一来这里就活泛了,才能让我们看到一个孩子应有的样子。那时我还只是这里的服务员,还没有跟阿澧结婚,我最大的任务就是给小主人做西餐做保姆。”
澧嫂说着就笑了。
墨一鹤曾经对江琼玉说过,山庄的老人们都喜欢墨宴,心疼墨宴,因为墨宴在他们眼里又乖巧,又淘气,又可怜。
江琼玉不由地抱了抱墨宴。
墨宴刚坐下来就看到了卓阳一个人在喝着伏特加发呆。
“嫂子,你等我一下,我去跟卓阳叔叔打个招呼。”
卓阳看到墨宴走过来就站了起来。
“叔叔,您坐,跟我不用这么客气。”
墨宴坐到了卓阳对面,卓阳也坐了下来。
“宴宴,我可能要走了。”
卓阳满脸都是愁容。
“叔叔要去哪里?”
“墨总,不,墨董要派我去勐海茶园。”
“哈哈哈,不幸被我言中,真去种茶了呀!”
“宴宴你还笑!”
卓阳的表情很委屈。
“叔叔,别难过!我爸走的这么突然,山庄隐藏了几十年的恶势力都被清除,咱们集团公司百废待兴。哥哥这个董事长需要您支撑,我想接了爸爸的中医院重新整理一下继续做下去,我也需要叔叔的支持。又不是让您真的种茶呀,去做经理好吧。您去了,哥哥才放心。”
听着墨宴这样说,卓阳的心宽了些。
“叔叔,去吧,不用顾虑,等您老了干不动了,我把您接回来中医院,我给您养老送终。”
卓阳笑了。
“小宴宴,我每年给你寄勐海的头春茶。”
“好!我要喝叔叔种的、叔叔采的、叔叔炒的头春茶。”
安慰了卓阳,墨宴回自己的座位,她看到穆若冰和墨一鹤来了。
“妹妹,你嫂子想给你给我惊喜,结果,没有惊喜成!”
墨一鹤开着玩笑,江琼玉就打他。
穆若冰拉着墨宴让她坐里面,因为墨宴喜欢靠窗坐着。
“嫂子,你别打一鹤,是宴宴喜欢当院长,不喜欢当主任。哈哈哈……”
墨宴莞尔一笑靠在穆若冰的肩膀上骂了句:
“讨厌!”
大家都笑了起来。
阿澧站在吧台里也笑了。
墨家人几个月没有笑声了,大家终于走出了阴影。
墨宇轩去世了,昆州墨色山庄集团公司董事长自然落到了墨一鹤的身上。
墨一鹤打破了祖上留下的祖业世袭制度,他重新制订了章程。
昆州墨色山庄集团公司董事长墨一鹤。
昆州墨色山庄集团公司副董事长兼墨氏中医院院长墨宴。
昆州墨色山庄集团公司董事兼总经理伊乐然。
昆州墨色山庄集团公司董事兼副总经理穆若冰。
昆州墨色山庄集团公司旗下的昆州墨氏中医院正式成立了。
墨宇轩骨灰安葬的那一天,墨宴在心里默默地对父亲说:
爸爸,您这憋屈的一生啊!
爸爸,感谢您!感谢您允许我做了您的女儿。
爸爸,我爱您!就像您爱我一样。
爸爸,对不起,在您活着的时候我耍性子给予了您各种伤害。爸爸,原谅我。
爸爸,我接受,我接受您以这样的方式离开我,这也是您与大自然转化的最佳方式。
爸爸,我感恩!我感恩拥有您这样的父亲,无论您肩负着什么样的重任,忍受着什么样的委屈,在我需要您的时候,您都会尽心竭力地保护我,爱我!
爸爸,安息吧!我坚信,您在另一个空间同样会保佑我前面要走的路。
爸爸,每当我有困惑的时候,每当您的生日和忌日我都会纪念您。
我的心里永远保留属于您的位置。
爸爸,我爱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