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李送情起了个大早。
出门施粥时,正巧看见苏明骏捂着肿胀的脸庞走过。
她看了好半天才认出来是谁。
“怎么了这是?”她眨眨眼睛,关心道,“我就说你这脸有点毛病吧,可要小心了,夜里别着凉,很容易面瘫的。”
苏明骏的脸青一半紫一半,肿得跟个猪头似的,跟本看不出来表情。
她心情不错,施施然走出去,也不管那人心里怎么想。
经过昨天那出戏后,今天粥桶里的粥还算像个样子,浓稠了许多。
快到与石庆天的约定时间,她也正巧忙得差不多了,便将剩下的事情交给老何,独自一人朝着城郊走去。
到了约定的地点,石庆天和瘦个儿已经在马车旁等候。
石庆天见她来了,连忙凑了上来,“高手,你来了,我们现在就走吗?”
“走吧。”
她坐上马车,石庆天和瘦个儿也坐了进来。
她抬眼看着他,没说话。
石庆天福至心灵,懂了,对瘦个儿说道:“你进来干嘛?出去。”
“啊?哦。”瘦个儿掀帘出去坐在车夫一旁。
车内就剩下两人,石庆天嘿嘿笑着献殷勤:“高手,你看我懂你吧,要我说你就应该收我为徒,上哪儿去找我这么贴心的徒弟啊,是不?”
她还是没说话。
石庆天疑惑,指了指自己,“……我?”
她点点头。
他耷拉着脑袋,也掀帘出去陪车夫了。
外面的瘦个儿偷笑出声。
石庆天骂道:“笑什么笑,再笑滚下去走路!”
瘦个儿这才噤声。
马车骨碌碌向北方滚去。
石庆天在外面坐得无聊,忍不住冲车内说道:“高手,我们这次去的地方叫边镇,属于位于大燕和古厥的交界地,这地方两边都管不住,所以能看见各路人马。”
过了许久,只听车内传出一个懒懒的打着哈欠的声音,问道:“这一路过去安全么?不会遇到古厥军?”
石庆天得意地回答:“我们走的这条道很隐蔽,当地人才晓得,古厥人找不到这里来。”
车轮碾过凹凸不平的石头,颠得李送情瞬间困意全无。
“哎哟!”石庆天也被颠飞起来摔了下屁股。
李送情无语,这么难走的路狗都不想来,更何况古厥军。
一路听着石庆天絮絮叨叨,不多时,他们便到达了目的地。
马车停下之时,石庆天扔进来一个包袱,“那什么……这里人多,你最好换身男装……这样比较方便。你放心,我就在门口帮你守着!”
李送情看了看包袱,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把这包袱拆成一张方巾,围住了头和脸,只露出一双清澈的美目。
石庆天见她仍旧穿着裙装出来,有些犹豫。
“没事,走吧。”
高手就是要有这种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自信。他悟了!
而李送情心里想的却是,在外面换衣服太没有安全感了,防人之心不可无。
边镇说是一个小镇,其实也就一眼可以望到尽头的大小。而这里的黑市,也并非寻常市集那样摆摊叫卖热闹非凡,而是稀稀落落地散布着人群,警惕地互相观望着。
三人走到一个摊位前,这摊主好像在卖着什么东西,但摊前却什么东西都没有。
石庆天凑过去低声问道:“喂,今天有人猪吗?”
“有,快来了,等着吧。”那摊主回答着他,眼神却好奇地打量着旁边这个蒙着面的年轻女子。
这样气质优雅,不沾染一丝污浊,神情却无比淡然的女子,在这三教九流之中显得异常另类,因此有不少人都在明着暗着打量她,猜测着是何方神圣。
李送情或多或少懂得这些眼神里的意味,但她并未过多在意。
没一会儿,就见远处走来一群人。
那领头的是一个尖嘴猴腮的瘦小男人,后面跟着几个异常高大威猛的壮汉,牵着一群用铁链锁住连成一串的人。
这些被囚禁的人皆赤裸着上身,年龄、体型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的就是浑身上下溃烂的伤痕。
石庆天皱了皱眉,向摊主吐槽道:“这行不行啊?怎么一个个看着都病怏怏的?”
摊主白了他一眼,“这些不是有钱人家不要的奴隶,就是流放逃出来的罪民,你还想要多好的?能有个手脚齐全的就不错了!”
石庆天走上前去,那尖嘴猴腮的男人立马笑脸相迎。
“这位爷,您看看,有您满意的货吗?”
石庆天一个个看过去,那些“货”都瑟缩着头,不敢看他。
石庆天一边看人,一边回头看李送情的示意。
李送情看这些人不是体质太差,就是一脸虚相,接连摇头。
石庆天直到走到一个大块头面前,这人十分高大,约莫超出了两米,浑身肌肉亦是壮硕无比。
他兴奋地拍了拍那坚硬的肌肉,喊道:“这个爷喜欢!”
卖主笑得灿烂,“这位爷,您是个识货的,这家伙是地下钱庄打黑拳出身的,前不久才被钱庄庄主卖到我这儿来。”
李送情看了看,冲他摇摇头,“长年打黑拳的,身上暗伤极多。而且若不是到了无法再打拳的地步,钱庄庄主一般不会放着生钱机器不要,而把他卖做奴隶。”
卖主的脸上有些尴尬。
李送情指着旁边那个身材瘦一点的,说道:“就这个吧,手上有长年握刀的痕迹,握的还是长刀,看着是个练家子的。”
卖主的眼神不动声色地忽闪了一下。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女子这么不好糊弄,她选的这人算是这一批里的好手,也是上家户主家财散尽、落魄潦倒了,才把这人卖了出来。
卖主笑呵呵地说道:“这个,确实不错,但是价格嘛,就贵了点。”
石庆天是个不差钱的主,毫不在乎地说道:“多少,直说吧。”
“区区两千两罢了。”
石庆天一听,瞬间有点肉疼,求助的眼光看向李送情,那意思似乎是在问她值不值。
但李送情心思没在他这里,而是眼神不断穿梭在人群中,寻找着她想要的。
昨夜她思来想去,觉得自己目前的身份在明处,做起事来多有不便,寻思着如果有一个人能替她做点暗活儿,那就再好不过了。
她问道:“有那种见过血的么?”
卖主听到她的话猛然转头,上下打量着她,不知在想什么。
她又说道:“没有也行。我觉得刚刚这人还是不够好,我们再去别处看看吧。”
“诶诶诶,别走啊!”卖主一听马上到手的五千两就要飞走了,立马拦住她说道,“有是有,不是我不想卖,是此人的确不太好搞。”
“哦?”她疑惑。
卖主凑到她耳边悄声说道:“这一个,我卖了两次。两次,买家都被他杀了!我可赔了不知道多少!”
李送情神色未变,“看看。”
卖主朝一旁的大汉作了个手势,这大汉走到不远处,拉过来一辆载着铁笼、蒙着黑布的板车。
黑布被扯下,笼中跪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那身体上的血迹早已干涸,凝成黑色的污渍遍布他的全身,像一件血色的战甲,让他的浑身散发着一股阴冷的死亡气息。
李送情走上前去,将手伸进笼中,轻轻点着他的下巴将他的头抬起。
鲜血顺着他坚硬的下巴淌到她的指尖。
先是一双沉寂如深潭的眼眸。
然后她看见那张血痕累累的脸上左右刻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字。
罪。
莫名的,李送情心底冒出一个想法。
——这文身还怪酷的,配着这张肃杀的脸和这冷若冰霜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