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养性顿感一股报仇后的快感涌上了心头,谁知朱喜明并没有什么情绪激动的表情,仍然是木讷的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这也让骆养性笑过之后又感觉到了失望,便冷笑着再次说道:
“小伯爷原来也是这般铁石心肠之人,那可就也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说完后骆养性便重重的冷哼一声,甩动着肥大的衣袖自顾自的离去了。
崇祯三年9月22日袁崇焕在北京城闹市中,被凌迟3543刀后结束了他悲壮的一生。
袁崇焕在行刑前一天的晚上被锦衣卫带出去听宣圣旨后又返回诏狱中,他换了一身还算是干净的儒袍。
回来后坐在为他准备的最后一顿晚饭的桌前,低着头一口一口的喝着闷酒,却没有去吃桌上的饭菜。
全程中袁崇焕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喝完酒后便倒头就睡。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时袁崇焕就被一众锦衣卫叫起,在验明正身后被带向了他人生的终点。
临行前他对朱喜明凝视片刻后深深鞠了一躬,还是没有只言片语留下。
大约一个时辰后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再次来到诏狱,他隔着木栅笑看着蓬头乱发脏臭无比的朱喜明冷笑道:
“看来厚世伯在这诏狱中过的还算是安逸,人好像也白胖了一些。
本指挥使今日百忙之中前来主要是向您通报一件事,袁崇焕最终被朝廷定下九大罪状,今日已经被凌迟于闹市了。
京师百姓群情激愤争抢着将其皮肉生食或喂给野狗,那行刑时的模样可真是惨啊,不知伯爷这小身板能凌迟多少刀?”
骆养性言毕又自顾自的笑了起来,可他却见朱喜明盘腿坐在草堆上闭目如老僧入定般不为所动,就很是无趣的停下了笑声,又说道:
“真没想到厚世伯的定力竟然如此了得,那我就再向您说件事吧。
小宫娥张凤昨夜自知罪孽深重,已在诏狱之中悬梁自尽了,真是可惜了那么漂亮的一个小妮子。”
朱喜明闻听此言后心如重击一般喘不过气来,泪水瞬间就涌满了眼眶。
一种后世苦等两周却见不到长期下乡或开会的,偏僻城区副局长签字时的无奈感;
一种后世为儿子转学却被学校主任电话遥控,要求转户籍时的无助感;
一种后世与那些把自己的话当成规矩和制度的领导相处时的漠然感;
一种后世走在路上却被恶人无故辱骂时的怯懦感;
此时都清晰的出现在脑海中,又纷纷涌入了身体的每一个毛孔之中,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朱喜明幽怨而又轻蔑的看了一眼骆养性后,反转身体面向墙壁而坐,他终于体会到袁崇焕昨夜和今晨时的心情了:
“哀莫大于心死。”
他的眼泪最终还是流了出来,身体也不由得抽动起来。
骆养性终于看到了他想看到的情景,很是变态的哈哈大笑着满意的离去了。
朱喜明就这样用头顶着墙壁坐在那里,连续三日不言不语不吃不喝,身体也慢慢由坐姿瘫软成了卧姿。
朱喜明这段时间内脑子里很乱,想到了很多事情却又是感觉一片空白,很难连贯的去完整深入的思考一个问题。
诏狱中两名负责看管他的锦衣卫守在他的身边,这时一名锦衣卫正苦苦哀求着:
“厚世伯您就想开点吧,咱们皇上可还没有定您的罪,您这样作践自己又是何苦呢?
您现在可还是咱大明国的厚世伯,身份显贵保不齐一会皇上的圣旨过来您就能出去了,您就吃些东西不要再作践自己了。”
另一名锦衣卫见朱喜明仍然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也哀求道:
“伯爷,您这可是千金之体,如果在这里饿坏了我们这些奴才可承担不起啊!
小人家中上有老下有小,好几口子人都指望着小人来养活呢,您就发发慈悲心喝点儿肉汤吧!?”
两人见如此苦苦哀求,也得不到朱喜明做出的一丝反应,便都叹了口气后相互摇了摇头。
他们怕朱喜明这副单薄的小身板熬不住,就只得日夜守在朱喜明身侧,时不时上前查看他的状况,准备在紧迫之时对朱喜明进行抢救。
因为宫中传出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的话,厚世伯如果出了意外诏狱中所有人员全部陪葬,这也无形之中表明了当今皇上的意思。
对这位关乎所有人身家性命的小伯爷,诏狱中所有相关人员都不敢有丝毫怠慢。
牢中桌子上的肉汤被一次次端下去,又一次次被保持着一定温度的端上来。
入夜后朱喜明正处于一种精神恍惚的迷离状态,却在耳边传来了那熟悉的再也不能熟悉的声音:
“你如此不爱惜身子,是在向朕抗议吗?”
王承恩见蜷缩在草垫上的朱喜明并没有反应,就上前对他轻声说道:
“厚世伯,您醒醒,咱皇爷来看您了。”
王承恩见他还是没有反应,就贴在他的耳边又轻声说道:
“厚世伯,听闻您在这里不吃不喝作践自己,皇爷知道后很是着急,今夜特意到这里来看您。
这皇上亲临诏狱可是前所未有之事啊!您可不敢再耍小孩子脾气了。”
他说完后用手在朱喜明鼻子下探了一探,转身对崇祯说道:
“皇上,厚世伯的呼吸很是微弱,怕是饿的快不行了。”
崇祯听闻后也是心中一紧,带着责备的语气说道:
“此子怎可如此刚愎无知?闯了这么多的祸事,引得京城内外官员群起攻之却还不能自省。
嗨!还是把他带回毓庆宫,传御医为他好生调治。”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后,朱喜明被王承恩亲自背在背上向诏狱外走去。
朱喜明心中知道自己这是死里逃生了,这时积压在心中的一切苦难思绪就都化成泪水流出了眼眶。
王承恩感觉到自己肩头上单薄的衣服被朱喜明的泪水打湿,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当朱喜明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一名从未见过的小宫女正在给他喂食肉汤。
肉汤的香美之气充斥在朱喜明的口中、胃中和整个毓庆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