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挽的伤还未彻底痊愈,尘渊每日都会替她换药,熬药,监督月挽一滴不剩的喝下。
明明苦得要命的药,月挽却每次都忍着难闻的气味喝下去,可一等尘渊离开她就不停干呕,有一次差点没撅过去!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半月之久。
这段时间尘渊每两日就会去一趟浮云巷,赫连今宴还没找到祁惊蛰,看上去是不找到他便不会走。
但如此不是长久之计,尘渊的意思是让祁惊蛰抓紧时间完成最后的任务,然后离开浮云巷。
祁惊蛰也想走啊!奈何尘渊给他的任务比困他千万年还困难,如今外面赫连今宴也在,大大增加了难度,有时候祁惊蛰也挺欲哭无泪的。
一日,月挽照常喝完药,尘渊正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结果月挽一个没忍住给呕出声,将尘渊吓唬住了。
“月挽!”尘渊手忙脚乱的走过去,伸手轻轻拍抚月挽的后背给她顺气。
月挽说不出一句话,细白的手指紧紧的抓住衣襟,眼眶泛红,眸子里是快要溢出的眼泪。
她缓慢的呼吸着,压抑着难受的味道。
许久过后,月挽缓和了不少,她借着尘渊的力道坐直了身体。
“怎么回事?之前喝了药不都好好的?”尘渊不知道她怕苦,这药是他自己配的,加入的药材自然比普通药材效果要强烈许多,味道上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没事,可能喝得太着急了。”月挽摇摇头随便找了个说辞,她不想麻烦尘渊,她这半个月,也不知是做了什么,每天晚上都会梦到不同的人和脸,那一张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容不断刺激着她的脑海。
前几日她竟然发现脑海里多出许多熟悉的记忆,这让她有些害怕,也许她能留在这的时间不多了。
“下次小心些,这么大人了,没人跟你抢,你先躺下休息,我去准备你喜欢吃的。”尘渊扶着月挽重新躺下,替她盖好被子。
“阿渊,我今日想吃香酥鲫鱼。”
“你不是不喜欢鱼?”之前尘渊给她做过糖醋鱼,水煮鱼,月挽说不喜欢吃鱼。
“可我今日想吃。”月挽伸手去扯了扯尘渊的衣袖。
难得月挽亲自点菜,尘渊只得应下,绝非是月挽朝他撒娇。
“好,给你做。”
傍晚用饭时,月挽又说想去院子里吃,她想看月亮。
尘渊依着她的意思,将准备的饭菜都设置在了院子里。
今夜上弦月,满天繁星闪耀。
月挽想起不久前与祁惊蛰一起看的那轮圆月。
天上只有一颗星星。
两人动筷慢条斯理的吃着饭,月挽看着碗里尘渊给她夹的香酥鲫鱼,迟迟不动。
香酥鲫鱼是另一个人最爱吃的,不是她,也因为是那个人喜欢的,所以她才讨厌。
“阿渊,我要离开这里了。”两人正吃着饭,月挽忽然放下碗筷,郑重其事的看向尘渊说道。
尘渊刚开始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他也放下碗筷,看向月挽,眸光幽暗。
“去哪?”他没有质问月挽是不是不想待在这了,是不是厌烦了,他以为她闷了,想出去透透气。
“阿渊,我是说我要离开浮云巷不回来了,以前觉得浮云巷会是我今后安身立命之地,本也打算不再离开这里。”月挽站起身,她抬头望着明月,眸色中带着浓浓的哀伤。
“阿渊,我不想骗你,我恢复记忆了。”她猛然回头,眼中含泪。
尘渊怔愣片刻。
什么叫恢复记忆?
“其实我是南朝国人,我有家人,我知道了我是谁,知道我的家在哪儿了。”
“在遇见你之前,我受过很严重的伤,我遇到了一个人族,是他救了我,但我醒来便不记得我是谁,我忘了一切记忆。”
这些事,月挽没同尘渊说过,是因为一开始尘渊与她就不同路,后来她不说是觉得事情都过去了,再说出来也毫无意义。
“你从来没同我讲过这些。”尘渊拿过桌上的杯子和桃花醉,倒了一杯,他捏着杯子把玩着。
“那你,真正的名字,叫什么?你的家人,你的从前是怎样的?”尘渊抬眸看她,月挽看不懂尘渊眼里复杂的神色,但她知道自己忽然这样说他一定难以接受。
她想了想,犹豫着可以告诉他吗?
“你不愿,可以不说。”见月挽犹豫了,尘渊扯开嘴角,露出一抹淡笑。
那笑却刺痛了月挽的心。
“阿渊,我并非有意要隐瞒你。”她也是在这两天记忆才完全苏醒,她震惊之余还要保持自己冷静,她在想一个万全之策,在想如何开口告诉尘渊。
一旦她全盘托出,她与阿渊还能在一起吗?
可若她不说,等着她的,这四国的百姓的后果便是永无止境的战争!
“你什么时候离开?”
月挽听着尘渊冰冷的语气,心口的重石又压得她浑身难受了。
当真要形同陌路吗?
月挽在心里想。
“明日。”
良久过后,最终,她还是说了让两个人都难受的结果。
“好,明日我送你离开。”尘渊将手里的酒一股脑全送入嘴里,他动作极重将杯子搁下,站起身便走了。
月挽呆愣愣的看着尘渊离开的背影,最后淹没在房门后。
尘渊他生气了。
月挽垂下眼睫,看了看桌上的酒壶,她走过去拿了起来,毫不犹豫往嘴里灌了一口。
她不想惹尘渊不高兴,这是她历尽千辛才得来的安稳,她努力了几百年,从前不敢奢望尘渊能回应她什么,她能待在他身边,哪怕只是见一面都好。
好不容易,她好不容易守得云开,她的念想得以实现,为什么!
为什么就不能成全她,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让她记起来自己是谁,为什么非是现在!
她拼了命才得到的这来之不易的安稳,却不得长久,她该怎么办!
一想到,她今后也许再也见不到尘渊,她漫长的生命里从此再也没有这个人的身影了,细密的痛感便迅速蔓延到心口,全身的血肉仿佛被割裂一般。
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晚风轻轻扬起她的长发,整个人看上去破碎又凄凉。
“阿渊!阿渊!”月挽疯了一般,她朝着尘渊的房门奔去。
“阿渊!你开门,我有话对你说,阿渊!你开开门!”尘渊反锁了房门,月挽推不开,她只能拼了命的敲门,哭喊着让尘渊开门。
“对不起,对不起阿渊!并非我不愿告知你,你不要生气……”
月挽还在拍打着房门,她不知道,屋内,尘渊病发了!
进屋之前尘渊就在屋内设了结界,听不见任何声音,他也不想被月挽听见,更不想在此时去吸她的血来缓解。
他对月挽的血有了依赖,如今她要走了,他必须克制住自己,不能让她最后一个晚上都睡不安稳。
他自出生就在极冷的北荒之地,养母憎恶他,将他丢弃于北荒,又将寒毒给他吃下,他能活到现在全靠他的师傅调制的压制寒毒的药物,可那药不能根除,只是缓解。
月挽的血虽比药物管用,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他需要彻底根除寒毒才行。
尘渊盘腿坐在床榻上,紧闭双眼,额头鬓角出了许多汗,可若此时有人触碰他就会发现他浑身冰冷,周身还散发着寒气。
这一晚,两人隔着一扇门,谁都没睡着。
月挽跌坐在地上,侧靠着房门,尘渊不开门她便不走,其实她也有些累了,那模样看上去像一只被遗弃的宠物。
等到明日天一亮,她就要走了,但今晚,她还是月挽,属于尘渊一个人的月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