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忍不住从沛章眼底滚落,
她微微扬起头,看向云华唇角那抹近乎残忍的微笑,
趁着沛章出去泡茶的功夫,云华用头上的那支簪子,划破了自己的手掌,
这下子沛章甚至不能在她掌心写字了,
更不可能允许沛章出去。
云华不再掩藏,将已经残破不堪的掌心摊开在沛章面前,
她咬着几乎无一丝血色的唇,如雪似玉的脸上呈现出一种近乎苍白的透明,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
掌心每一道深深的划痕,都是她拿着簪子用尽全力割出来的,
明明痛的连呼吸都在颤抖,可云华从不是我见犹怜的弱女子,
她满是倔强,硬是不肯低头半分,
为了不答允沛章要离开的请求,为了将沛章留下来,她用了这样决绝的方式。
沛章的声音染上破碎的哽咽,肩膀微微塌陷下去,眉目间只剩心疼,
“为什么……”
云华的眼睛瞎了,耳朵聋了,舌被硬生生割去,
这些伤都还没有好全,
她跟云华交流的唯一方式,也只有掌心写字了,
可现在云华连这唯一的交流也不愿留下,
她切断了与这世间唯一的联系,将自己紧闭在里头,只留下满身的伤痕,
这种情况下,沛章还怎么做得到自顾自离去呢……
掌心火辣辣的疼,密布的伤痕之间还隐隐透出入骨的痒,
云华躺在床上,不知到了什么时间,
背后紧贴着沛章温热的身躯,云华难得泛起了困意,
意识一头扎进了无边的昏暗之中,像是在一条漆黑望不见尽头的廊道上走着,
滴答滴答,除了云华自己的脚步声外,还有隐隐的水声,
哪来的声音呢,耳朵不是被捅坏了吗?
云华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臂,没有痛感,
哦,又是在梦里。
这次是一段遮着白雾一般的朦胧梦境,
云华走出那段漆黑的廊道,来到一片庞大的山洞里,
歪着头辨认出,正是后来的锁龙渊,
滴答滴答,水声潺潺,
云华仰头朝上望去,
偌大的山洞顶部,被凿开了一个泉眼大小的洞,
清冽纯净的露水从洞口垂下来,落到下面的一片花园里,
那是一片争奇斗艳开尽芳菲的小花园,
红的、黄的、紫的、蓝的,各色花像是比赛一般争着开放,
整个山洞里弥漫着沁人心脾的幽香,
一晃神的功夫,两道黑影走进了小花园里,
一身水碧色香云纱缎裙的棠溪走在前头,她纤弱白净的手里提着一桶水,
正拿起水瓢,给这些花儿浇着水,
棠溪边走边浇,小心翼翼的避开花的根部,
身后跟着的少钦却不是如此,他通红的蛇身庞大粗壮,
虽然已经尽量小心的绕过,但还是免不了压倒了几株花,
棠溪有所察觉,转头瞪了少钦一眼,但终究还是没舍得说他什么,
只是无奈的摇摇头,继续浇着水,
少钦得了棠溪这一眼的警告,更加谨慎起来,
这个小花园是棠溪费了不少心思在打理的,弄坏了花他怕棠溪生气,
但他又有些委屈,这些破花有什么好看的,
棠溪在这小花园消耗的时间可比陪他的时间多多了。
又往前走了几步,面前有一株开的正艳的芍药,
少钦转念一想,这花跟棠溪还挺配的,
可他不敢伸手去摘,只能伸长了脖子,凑近了去看去闻,
嫩生生的花瓣就在眼前,少钦陶醉的眯缝着眼睛,
深吸一口气,清甜的花香便充斥在胸腔之间,
正想将这口气喷出,少钦突然瞥见这浅弱的花茎在晃动,
吓得连忙双手捂住口鼻,
生怕自己喷出的气将这株花给吹倒了,
小眼神紧张的转向棠溪的方向,确认她专心浇水没注意到这一幕,才安心的将手放了下来。
云华抿唇无声笑了笑,却又听见前面的棠溪蹲在一片黑土旁,支着下颚叹息,
“其他花都开了,这片谚绝花怎么就是长不出来呢?”
视线一转,馨香多彩的小花园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暖融融的火堆,
棠溪苍白着脸色躺在火堆旁,再暖也暖不了她的身子,
她单薄的身影让人心疼,仿佛就要和外面飘扬的大雪一同飞走一般,
棠溪灵动清亮的眼眸有些空洞,不见往日神采,
她望着少钦离去的方向,缓缓抬起了手臂,是一个挽留的动作,
突然,她袖中掉出几颗棕褐色的种子,
那几颗种子直直掉进火堆里,在兹兹燃烧的火苗里翻滚着,
不多时,种子就被烧的焦黑了,
火堆依旧燃着,时而扑哧炸响一声,
棠溪气息愈发微弱,手腕再也无力支撑,缓缓垂了下去,
云华半垂的杏眸闪过泪光,长睫如羽扇般扑闪着,
可下一秒,有一抹嫩绿从火堆里伸了出来,
破开焦黑的外壳,那几颗谚绝花的种子,
竟悄然从熊熊火焰里发出了芽,
嫩绿的芽在火光里飞快的抽条,长高,
不过几息的时间,已经长成了一株花骨朵,
当火光最盛,燃出耀眼的火星之时,
那花骨朵悄悄绽开了,开始时像是含羞带怯半遮面的少女,
后来便是亭亭玉立、洒脱娇媚的美人,
那花有着清艳卓绝的身姿,娇嫩细腻的颜色,馥郁醇厚的香气,
比桃花多三分娇嫩,比梨花更显圣洁,
比芍药艳丽一成,比牡丹绝色天下,
比荷花多一缕清香,比梅花添一段傲骨,
果真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绝色花朵。
棠溪咽下最后一口气前,伸手抚摸着谚绝花的鲜嫩花瓣,
她喃喃道,
“我希望,可以永远陪伴守护在少钦身边。”
话毕,一团耀眼的荧光将棠溪包裹其中,
她的身躯慢慢幻化为一汪见不到底的潭水,
另有一道白光从她的身体里剥离出来,
化成一道模糊的娇小人影,直奔山洞脚下的村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