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一贯敬重的父皇变成一具不人不鬼的尸身,大皇子李廷震惊的愣在了原地,
他急切的眨眨眼,期待下一秒这荒谬的一幕会破碎,
但是并没有如愿,无论他如何揉眼眨眼,地上那具尸体依旧躺着,
确认这是真的后,大皇子颀长的身子剧烈晃了晃,差点儿跌坐在地上。
一旁的老道士眼尖,一把扶住了大皇子,
“大皇子,你……节哀啊,”
“仁帝他也是受妖邪蛊惑才会变成这样,眼下最要紧的就是止住这场大水,”
“仁帝不在了,你就是天下人的主心骨,可千万不能倒下呀。”
大皇子苍白着脸色,看向老道士,
如溺水之人攀上浮木一般,紧紧握住他的手臂,
“是是是,父皇他定是被妖邪所害的,”
“道长所言有理,只是……眼下我该怎么做呢?”
老道士故作深沉,掐指捏算了片刻,将目光落在了道观后院厢房的方向,
“贫道不才,只能测算出破局的关键之人在那个方向,可具体是谁倒是无法确认……
“若是将其溺毙献祭于大水之中,一切便迎刃而解了。”
大皇子顺着老道士的目光看去,翩然的衣角被风掀起,猎猎作响,
他微微眯起双眼,怅然开口,
“那个方向……是皇妹?”
“竟果真如我所得到的消息一般无二。”
老道士渐渐松开了扶着大皇子的手臂,抿唇笑了起来,
“既然大皇子已经有结论了,就抓紧去做吧,时间不等人。”
袖中的手死死掐紧,片刻后松开,泛白的指尖缓缓恢复,
大皇子长叹一口气,
“既然是为了天下大局,我必须站出来,皇妹想必……也会理解的。”
老道士含笑点点头,正欲离开,却迎面撞上了常贵妃。
刚才一通发泄,又眼见仁帝化为了一具妖异尸身,常贵妃缓了好一会儿,才从惊吓里回过神来,
突然转身对上这个神神叨叨的老道士,常贵妃下意识觉得他有些眼熟,
擦肩而过的一瞬,那种面熟之感更甚,
埋藏在心底数十年的记忆已经落满了灰尘,
等老道士走出近百米远后,常贵妃如醍醐灌顶般想了起来,
“他好像就是当初进宫替三公主改名换命的老道士,”
“好像是叫……寻隐山人……”
当初三公主被指出命带恶火,折损龙气,朝中人心惶惶,
仁帝本想直接将这不祥的孩子一把火烧个干净,可就是这个寻隐山人提出要给三公主改名换命,
由此,李含章变成了李沛章,命中的恶火便化为了丰沛的祥瑞之兆,也不必被烧死了,
却没有想到,十余年后,又是这个老道士想要取沛章的性命。
天色阴沉,聚集了团团层叠的乌云在头顶,
湿冷的狂风失控的在山间刮过,惊骇莫名,
沛章站在小院子里头,并不言语,
外头那一场场热闹并没有逃过她的眼睛,可云华还在屋内安睡,她没有贸然出去,
毕竟她答应过云华,不管去哪里,都要告诉云华,省的她担心。
沛章站在风口,猎猎狂风吹掀起她的衣角,只能艰难的稳住身形,
院墙外,围聚着乌泱泱一大片灾民,将道观里三层外三层围的严严实实,
他们不愿散去,道观众人勉力支撑着,
时不时传来阵阵高呼,
“妖女,快快出来受死!”
“三公主,为了天下大局,求您就义吧!”
屋里安睡着的云华翻了个身,沛章顿了顿,手中紧紧抓握着药包,
近来云华身体每况愈下,道观里会些医术的小道士给她开了个药方,
反复提醒了不可再让她受风寒湿气,
清冷的眸底低垂,落在拴于药包上的绳子,
纤细的绳子,死死勒进纸包里,透不上气,
沛章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也像是被一根绳子勒住了似的,有些窒息。
一股淡淡的凉风裹着湿意从茫茫的水面上拂过来,
在林间四处冲撞,树影摇曳深叠,簌簌作响,
随后便被困在了林子里,一声不吭的烟消云散了,
沛章收回目光,皱起的眉不经意间松开了,
郁结在心中的那股气并没有散去,只是沛章突然觉得,
自己也像那阵风一样,再也走不出去了。
这座古朴清幽的道观,是她与云华相识的起点,
大概也会成为自己的尽头吧,
只是可惜,
只是可惜……
当云华睡醒时,沛章静静地坐在床边,手里是做了一半的衣裳,
摸索着走到沛章身边,却被直接拉进怀里坐下,
云华将脸贴在她身上,辨听着心跳,
虽然看不见什么,但似有所察觉这种忧伤沉闷的氛围,云华拉过沛章的掌心,
“一切都好吗,这里安全吗?”
沛章收敛起外溢的情绪,笑着捏捏云华瘦削下去的脸颊,
“都很好。”
得到肯定的回应,云华在沛章指尖蹭了蹭,又探手去摸沛章抓在另一手心里的东西,
丝绵软滑的布匹,妥帖收起的针线、剪刀,还有些散乱的小珠子,
云华一寸寸摸过去,知道沛章是在做衣裳,
虽然看不见,但云华心里能感觉到,这是件红色的衣裳,
只做到一半,但却缀饰着许多繁丽的小珠子,精致用心的像是件嫁衣,
头脑一热,云华勾手问道,
“只做一身吗,嫁衣合该是两件呀。”
一写完这话,云华便察觉到不妥,
沛章可没说这是嫁衣,倒像是自己猴急似的,
云华面颊发烫,悄悄捂住了脸,
但她能察觉到沛章此时落在她身上的含笑目光。
抿唇轻笑,沛章伸手轻轻拉下了云华捂在脸上的手,
深深的目光在云华水润含羞的唇上打着圈,却最终没有舍得落下。
云华这个问题直到夜里也没有得到回答,
不知是气氛太过暧昧,还是沛章刻意回避了。
夜深虫鸣之时,月光微微,
正是寂静好眠之时,
水面上藏匿着无数双虎视眈眈的眼睛,
道观里或站或伏着守夜的小道士,
后院厢房的一角,睡着一个恬静矜雅的女子,
窗子里透出点点昏暗的灯光,
淡莹如雪的灯下,沛章埋头绣着一件衣裳,
并不熟练的针线活频频刺破她的指尖,可她没有停下,
像是生怕时间来不及,夜以继日的绣着,
她手中的这件大红色的衣裳点缀着缕缕珠绣和垂饰,精美异常,
而她手边,还摆着另一件,
偷偷做好的,
极其简易的大红婚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