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沛章的尸首被河流冲走后,云华彻底颓废了下来,
她一次次的在脑中回忆,沛章被众人殴打致死的画面,
忍下胸口一波波剧烈的痛意,云华残忍的笑着,看着众人流离失所食不果腹的惨状。
沛章死后,水灾并没有如他们所想的那样停下来,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急速,
沛章死后第二日,整个南方全部沦陷,成为一片望不到头的汪洋,
第三日,大水蚕食了西北,大漠、草原不复存在,
第四日,京中被人们彻底舍弃,北上逃难,
第五日,几乎所有地方都被水侵入,人们甚至来不及收拾粮食衣物,坐着各式小舟、船只,飘荡在无垠的水面上,
第六日,饥寒交迫的恐惧迫使人们相互戕害,活着的人越来越少,
云华素净一张脸,安安静静的坐在一颗礁石上,
连日来,她几乎没有吃过东西,连水也极少喝,
她并不想动弹,只是静静地坐在这里,
看着日升月沉,月升日落,如此往复,
对她来说,没有沛章在的日子,白昼和黑夜没有分别,时间也是没有意义的,
皎洁的月高高挂在天边,透着莹白的淡光,
圆镜似的俯瞰整个荒唐至极的人间,
云华抬起头,眯着眼看向天上月,
沉默许久,唇间溢出一声轻笑,
“你不是我的月亮。”
水面仍在上涨,连日来从未停歇,没有人知道这无穷无尽的水是从哪里来的,
坐在礁石上,每日都能见到些有意思的事情,
有时是为了一袋已然受潮的米,两只小舟上十余人打的不可开交,
最终那袋子米却不慎滑落,沉入了无底的水里,
有时是为了抢夺一只大船,两拨人撑着小筏子斗得你死我活,
最后筏子散了,人都溺死在水里,谁也没登上大船,
有时是号称西北王的男人强行霸占人家的船只和粮食,
最后那个幽绿眸子的男人被反杀,什么也没捞着,
有时是饿急眼了的人相互推诿,在彼此间选一个人出来当作余下的人的口粮,
最后舟上少了一个两三岁的幼童,
云华面无表情地看着一场场闹剧,心中并无一丝波澜,
她并不觉得可怜,只觉得可笑,
天上掩盖着月的云彩缓慢移开,月从其后探出来,
这场大水终究还是发展成了浩劫,整个李朝、西北包括周边地方,都充斥着死亡的气息,
这种不急于一时的死亡慢慢消磨着人们的耐心、希望,将他们彻底逼疯。
云华抿唇不语,悠闲地躺在月光下,
月亮,月亮,
你看他们可不可笑?
大水仍在上涨,云华躺在礁石上,几日来不曾挪换位置,
可水已经从她的脚下,一步步上升,现在已经淹没到了下巴的位置,
云华没有找寻船只,连站起身都不想,
什么对她来说都是无所谓的。
潮水一波推着一波,拍打在礁石上,
耳边是寂静的风声和沙沙的拍岸声,
时间仿佛在飞速流动,又仿佛永远静止在这一刻,
云华百无聊赖,静静等待着,
她在等,沛章的这场梦何时才醒,
沛章已经死了,却还没有梦醒,
那究竟什么才会真正刺激到沛章呢?
水波拍打在云华下巴的位置,还在上升,
水润的红唇也被浸没了,
云华索性闭上眼,静静等着,
她心头有些莫名的预感,这场梦,就快要醒了。
水漫到了她鼻下,一缕缕冰冷的湿意朝鼻腔钻去,
很快,水已经彻底没过了鼻子,没法呼吸了,
心口跳动的速度放慢下来,云华放松身体,任凭水波漂逐,
大脑一片空白,恍惚间一道狂喜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哈哈哈!朕拿到谚书了!”
云华没有看见,不远处,仁帝坐着一只小船,手中紧紧握着一本破旧古朴的书籍,
仁帝一贯的温和敦厚已经消失无踪,只剩下狰狞失态的得意。
随着仁帝的声音淡去,云华脑中响起一个慵懒浑厚的声音,
“啊~~嗷~~”
“看来你救不了她。”
云华来不及思考,胸中的最后一口气已经消耗殆尽,
大脑处于空白状态,
在濒死的无力虚幻感到达顶峰的时候,云华蓦然转醒,
“呼~~”
大口呼吸着,云华反应过来,
沛章,梦醒了。
可是看着眼前庞大宽阔的山洞,一眼望不到尽头,
云华有些傻眼,这是在哪里?
身后突然穿来一阵窸窣的动静,像是什么巨物在地上攀爬摩擦,
转头,便看见一条通体赤红的蛇形巨物飞快的攀上石柱,
一圈圈盘绕在石柱上,云华看清了那蛇形巨兽的头顶长着两个畸角,
这样的姿势,这样的外貌,看上去与传说中的龙一模一样,
云华突然想起了一种她查阅过的异兽,
烛龙。
一道清润悠然的女声传来,
“烛龙,你不能再这样发怒喷火,作乱人间了。”
烛龙鼻孔里冒出两道烟气,极为不屑地哼了一声,
“你就是人皇送来的祭品?”
两人之间的对话毫不避讳云华,像是看不到她一般,
这个石洞隐约有些像月顶矿山后山的废旧矿洞,只是更大更古老一些,
再加上这个烛龙的存在,云华突然有一个猜想,
这是烛龙的梦境,
她好不容易从沛章的梦里醒来,
又不知为何进入了烛龙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