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冷皎洁的月光丝丝缕缕从监牢的窗缝里渗进来,
一身囚衣的新帝背对牢门坐在干草堆上,
小小的牢房里昏暗狭窄,新帝劲瘦落寞的背影显出几分孤寂,
哐一声,装着两个馒头和咸菜的旧碗被直接摔进了牢房里,
一个小仆役插着腰,朝着新帝岿然不动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喂,快来吃饭了,难道还要我三催四请吗,还把自己当皇帝呢?”
新帝从单薄的囚衣袖角摸出了一块小小的碎银,转身塞进那个小仆役手中,
“烦您告诉我,外面现在怎么样了?”
那小仆役左右望了望,确认没人看见后,咧着嘴将碎银揣进兜里,
“外面事儿这么多,我怎么知道你在问什么?”
新帝默了默,抬起冷寂的眸子,看得那小仆役心头发毛,
“你就说说,最近京中的近况,还有……城阳侯夫人怎么样了?”
小仆役嘿嘿笑了两声,隔着牢笼与新帝说了起来,
“最近京中的大事莫过于岳将军战胜归来,西北求娶了四公主前去和亲,已经出发有两日了,”
“至于城阳侯夫人嘛,京中已经没有这号人物了,城阳侯已经被贬为庶人,岳家大姑娘也已经同他和离了。”
新帝没吭声,垂下的长睫扑闪着,只是脸上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那小仆役离新帝极近,愣愣地盯着新帝的侧颜,啧啧一声,
“二皇子,生的可真好看,像是个姑娘一样。”
从前新帝在位时,有威压权势傍身,几乎没有人敢凑到他跟前细瞧,
故而从来没有人发现过他是女子身的这个秘密,
可如今沦为阶下囚,连一个牢房里的小仆役也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量、调笑他了,
新帝面上划过一瞬不自然,但很快又压下,无声地瞪了一眼那个小仆役,继续转身到草堆上坐着去了,
见新帝不再搭理自己,小仆役也觉得没了意思,转身离开前,突然添了一句,
“对了,仁帝关押了不少从前符皇后身边的人,严刑拷打,也不知能盘问出些什么来。”
新帝沉静的坐在原地,心绪却如同身下的干草堆一样蓬乱,
他漆黑的瞳孔在月光下收缩到极致,眸底如冰寒深渊一般渗出无尽寒气,
仁帝想从符皇后身边人的嘴里,撬出什么来呢?
自从新帝出事后,玉雨便觉得自己姑娘像是被抽去了魂儿一般,
日日在房里枯坐着,一副心死如灰的模样,
明明下狱的人是新帝,可云华也像坐牢一般,形容憔悴,
玉茗摘来新鲜的栀子花摆在桌上,香气馥郁醇香,
从前云华最爱花,可如今好像什么也勾不起她的兴趣来了。
玉雨玉茗两人对视一眼,试探着出声,
“姑娘,咱们去街上走走吧。”
“是呀,姑娘去透透气吧?”
云华淡漠的眸子飘过来,打不起一丁点儿精神,
“不去。”
玉茗心疼的泛酸,替云华倒上一杯热茶,塞进她手中,
云华没什么反应,只是顺从的接过,目不斜视抿了一小口,
玉雨张张嘴,想说什么,但喉头哽咽住了,
她怎么觉得,姑娘坐在那里,像个了无生气的瓷娃娃,
玉茗转头看了看院墙,突然灵光一闪,
“姑娘,几乎整个南方都遭了水灾,京中涌入了不少逃难的灾民,要不……咱们去街上施粥吧?”
涣散的眸子一点点重新聚焦,云华回过神,连日来第一次踏出了柳宅,
同柳霖打过招呼,云华带着几个柳家点仆从和玉雨玉茗上街施粥了。
来到街上,云华才发觉玉茗方才说的,竟还是保守了,
原本仁帝就带着数万灾民进京,再加上因水灾逃亡过来的,
京中百条巷子,已有一半挤满了灾民,
一问才知,仁帝除了施以钱财粮食,竟然对于水患毫无作为,任凭其肆虐南方,
如果照这个速度下去,恐怕距离京中被淹没也不过个把月了,
云华心中默默地想,如果这些灾民知道新帝一直在尝试止水,而仁帝却是不管不顾,他们会不会后悔推翻新帝呢。
将施粥的小棚子简单架好,他们面前已经拥挤过来不少灾民,
看着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模样,众人皆是不忍,
“别急,都有都有,大家排好队。”
尽管仁帝下令放银钱、放粮食,京中富户也大多开仓放粮,
但也抵不过如今京中灾民的数量众多,且每日陆陆续续还有逃过来的,
云华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灾民队伍,心中疑惑,
为何仁帝对此毫不关心呢,水灾再不遏制,就要成为李朝的浩劫了,
这对于仁帝来说,百害而无一利呀,
难道他就不怕聚集在京中的这些灾民再次造反吗?
出神间,云华听见领了粥站在一旁的灾民聊了起来,
本无心窥探,但隐约提到的“三公主”一词却让她心头警铃大作,
“知道吗,符后身边的仆从交代,其实新帝二皇子就是三公主!”
“早听说了,你可知这个三公主生来不祥,原是命里有大火,后来改了名字,结果水气大盛淹死了自己同胞兄弟。”
“我还听说,就是因为这个三公主改了命格之后水气太盛,才导致这场水灾呢!”
“那她岂不是个专克李朝的灾星?害得咱们流离失所!”
“没事,仁帝已经决定要让三公主去和亲了,把四公主给换回来。”
“什么,让她去和亲当王妃?”
“那岂不是便宜她这个灾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