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帝万岁!”
“仁帝万岁!”
“仁帝万岁!”
三声高呼响彻整个京中的天空,缭绕许久,
昭示天下人,仁帝已经擒住了新帝,重登宝座,
一个儒雅俊朗的中年男子踏过血流成河的步道,一步步朝大殿走去,
他眉眼淡漠出尘,面上挂着随和的笑,
身上一尘不染的白袍,被脚下粘稠斑驳的血迹污染,显得狰狞可怖起来,
他身后跟着数万灾民,激愤、畅快、浴血的杀意几乎染红了大半边天空,
李仁来到台阶前,轻松自然地抬步迈了上去,
一步,两步,
带血的袍角从阶上轻轻拂过,
台阶上滚落一颗头颅,装饰着金簪绢花,是个极为尊贵的女子,
迈过那颗头颅时,李仁嘴角的幅度更大了些,衣袂飘然,没有停留,
只是用耳语一般的音量,语气忧伤地说了句,
“再见了,阿翎。”
看着眼前熟悉的大殿,仁帝温润的瞳孔慢慢收缩,唇边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将掌心放到龙椅的扶手上,仁帝感受着这张至高无上的权势,也沉醉于掌心触到的无尽冷意,
稳稳落座,仁帝看着脚下跪了满地的灾民,
虚虚抬手,示意他们起身,
“诸位今日助朕一臂之力,朕自当报答。”
无数钱款食粮发派下去,让灾民们能够安居下来,不必再食不果腹,
可当灾民们提出希望止水修缮家乡的时候,仁帝却只是朝他们投去悲悯宽慰的眼神,
“南方的水灾增长迅猛,现在止水只是浪费财力,朕允许诸位在京中安居,等到水灾退去,朕一定大力支持你们。”
殿内安静了一瞬,灾民们面上不是能在京中定居的骄傲高兴,而是被迫背井离乡的愁绪,
有识时务的人高喊一声,
“谢仁帝隆恩!”
灾民们方才回过神来,谢过恩,
此时大殿外已经聚集了不少朝臣,
仁帝眼中并无波澜,慵懒的靠在龙椅上,
“进来吧。”
一大波朝臣涌入,他们都是曾经仁帝在时的旧臣,其中不乏对新帝颇有微词的人,
如今仁帝复辟,最先投靠的也是他们,
“陛下,臣能得见您归位,喜不自胜,特来请安。”
“陛下,既然如今已经拨乱反正,那些人该怎么处置呢?”
仁帝顿了许久,温润的眸底满是低沉忧郁,
“众卿家,他们也是一时糊涂,朕不愿计较。”
“陛下宽厚待人,臣自愧不如。”
然而有好事者不依不饶,将扶持新帝上位的几家一一细数,
“陛下,常家的城阳侯是当初推新帝上位的第一人。”
仁帝朝着后宫的方向望了望,
“常家将军为国牺牲,只留下松晖这一个孩子,况且常贵妃替朕诞下一子一女,功不可没……”
说到这里,仁帝叹了口气,
“剥去常松晖侯爵之位,贬为庶人,至于常氏其他人……就让常贵妃和大皇子、二公主,先闭门思过吧。”
“陛下,岳家庶子岳云阔当初支持了新帝不少钱财,岳远也是新帝的一大助力。”
仁帝捂着胸口,垂头喘息,像是不忍至极,
“岳将军一生为我朝边疆奋勇杀敌,且现在西北战事未休,就……褫夺定北侯的爵位,夺去那个庶子商会魁首头衔。”
“陛下,那……符氏和新帝?”
仁帝突然掩面哀哀泣了两声,肩膀剧烈地起伏着,
“符老将军劳苦功高,卸下兵权,逐出京中,阿翎是我发妻,已然去了,只剩下景儿这一个孩子,”
说到这里,新帝痛心疾首的擦去眼角细微的泪,轻捶自己的胸膛,
“景儿是朕嫡子,却流落在外,不得好教养,朕也有过错,但他还是朕的二皇子,让他在狱中好好思过吧。”
臣子们盛赞仁帝宽厚德善,是不可多得的仁明帝王,
朝臣中一个贼眉鼠眼的突然蹦了出来,邀功一般挤眉弄眼的,
“陛下,岳家有一女,嫁作城阳侯夫人,然却不知廉耻与二皇子纠缠不清,把二皇子教唆地昏庸无能……”
仁帝温润的眸子顿了下来,笑得凉薄,
“景儿糊涂受妖女迷惑,此女留不得!明日午时问斩……”
正当此时,殿外一人极速奔袭而来,
“陛下,陛下,好消息!”
“西北退兵了,岳将军胜了!”
“西北王有意与我朝重修旧好,特意求娶公主。”
听到这一消息,殿内热闹起来,
新帝在位时,事多烦忧,如今仁帝刚刚归位,就来了这样的好消息,真是祥瑞之兆,
不同于朝臣喜出望外的神色,仁帝依旧温和的勾着唇角,只是笑意从不达眼底,
平静的眸子似笑非笑扫过殿内众人,无人能探查其中深意,
岳远平定西北有功,此时杀他女儿显然不合适,只能搁置下来,
不过岳氏女究竟是死是活对于仁帝来说其实无关紧要,
今日他已经惩治了这么多人,不在意区区一个城阳侯夫人了,
谅她一个小女子,也再翻不起什么风浪,
见殿内渐渐安静了下来,朝臣试探着询问,
“陛下,和亲的事情?”
仁帝皱起眉,故作为难,
“西北有意修好,朕自然高兴,可眼下朕只有含光一个女儿……”
“陛下,国事为重呀!”
“能嫁去西北为王妃,也是四公主的福气!”
仁帝坐在上首,慈和的目光里闪过一缕阴鸷的暗芒。
李含光将要和亲的消息也传到了云华耳中,
柳霖坐在云华身边,苍老的手背一遍又一遍耐心地替云华擦去泪痕,
“二皇子已经下狱,你父亲得胜归来,暂时无人敢动你,我老头子也会护着你的,”
“成王败寇,古来便是如此,你不必替他伤心,当心自己的身子,”
“我老头子一把骨头折腾不了多久了,只盼着岳丫头你好好的,知道吗?”
云华木头似的坐在床边,麻木的看着日沉西山,明月悬空,
她当然知道沛章能够保下命来,已经很不错了,但只是替她不值,
这些日子新帝怎样夜以继日的批折子、替凫州想办法,她都看在眼里,
但最终,却还是被蒙蔽双眼的灾民给拉下了马,
不知新帝,二皇子他坐在牢中,是何心情。
第二日,四公主的和亲队伍已经准备好要出发了,
人群密密麻麻的围在城门口,欢送这位即将嫁去西北换取和平的和亲公主,
李含光坐在马车里,盖着红盖头,漠视着前方,
她知道自己身为公主,婚事不可能由自己做主,
但也忍不住设想,如果已经先一步嫁给了表哥,该有多好。
推开房门,云华诧异地见到了一身短袍常服的常松晖,
被削去爵位贬为庶人,常松晖仿佛一夜间沉稳清瘦了许多,
此时他背着个小小的包袱,不见往日劲挺的姿态,只是红着眼眶勉强朝云华笑笑,
“我知道这只是个梦,但是我舍不得让她孤零零一个人离开。”
接过常松晖递来的信封,云华拆开一看,
是和离书,
耽搁了这么久,常松晖终于将和离书交到了云华手中,
从此,他们两个都自由了。
和亲的队伍启程在即,李含光贝齿紧咬下唇,撩开帘子最后看了一眼繁华热闹的京中,
往后在西北漫长时光里,这将是她最怀念最不舍的回忆,
目光所及人山人海,都是来送她的,只是可惜,没有见到那个她心心念念的身影,
收回视线,撩起的帘子又轻轻放下,李含光红唇微启,颤抖着说道,
“出发吧。”
当马车驶出城门那一刻,酸涩的眼眶终于落下泪来,
李含光连忙拿起帕子擦拭,可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停不住,
马车旁突然传来一个清朗快活的声音,
“外面风景很好,公主不想看看吗?”
李含光彻底怔住了,这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
一把掀开马车的窗,李含光几乎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表哥?”
常松晖穿着方便行动的短袍常服,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双手抱在后脑勺,一副无赖的样子,
他看着马车上泪眼婆娑的李含光,眼神柔情似水,
将背上的包袱塞进李含光手里,宠溺的笑道,
“吃些点心吧,公主别不高兴了。”
李含光打开包袱,含泪将糕点送入口中,
“表哥,去西北好远,我害怕。”
常松晖亦步亦趋跟着马车,眼神没有从李含光面上离开过,
他笑得洒脱,
“大千世界,风景正好,我陪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