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在这里?”
看清对方的脸后,云华与常松晖同时压低了声音问道,
对视了一瞬,常松晖放下了捂着后脑勺的手,恢复一贯的冷脸,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回去。”
云华无言盯了他一会儿,没理会他,只自顾自蹲了下来,将身形隐藏在石柱后面,
云冉也跟着蹲了下来,专注得听着水潭那里的交谈声,
眼看这姐妹俩对自己的提醒毫不在意,常松晖倒也不恼怒,只是多瞥了几眼云华沉静的侧脸,
娜塔躲在前面多石块后侧,一动不动,
远处水潭边,两拨人还在小声交谈着,
一个黑袍篼帽的人上前一步,
“此事若成,必修我李朝与西北百年之好,实乃壮举!”
他的语调松快,似乎双方已经达成了什么合作,
听着是个男人,云华微不可察得松了一口气,也不知在庆幸什么,
对面站着的蒙面人冷冷驳了一句,
“你们光动动嘴皮子,就想让西北发兵相助,未免太容易了吧?”
鹰哥也顺势开了口,“拿出些诚意来,西北沿线的商路若能敞开,那还可以考虑。”
闻言,蒙面人斜睨了鹰哥一眼,似乎是瞧不上他开的条件,但却也冷笑着没有再加条件,
“前线停战,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等到仁帝退位,李朝尽在我们手中,几条商路都可以商量。”
一个清凉的女声响起,刻意压低的声线辨不出情绪,
云华幽深的眸光落到那个开口的黑袍身上,皱起了眉,
“是吗?你们哪来这么大的把握,我记得李朝唯一的皇子在常贵妃膝下,你们符氏又打算推什么人来接仁帝的位子呢?”
蒙面人直接点破了黑袍的身份,虽在情理之中,也难免惊骇,
勾结西北,谋朝篡位,符氏的胆子太大了,
只是不知,那个蒙面人在西北究竟是什么身份,
有资格与符氏合作,言语间似乎是能左右西北的军队,此人深不可测,
而站在他身边的鹰哥,恐怕也不仅仅是个矿主那么简单,
“这就不劳你们费心了,你们只需将这大水的由来,这些年仁帝是怎么坐视不管的,通通宣扬出去,再借着民愤与我们联手逼退仁帝,剩下的事情便不必插手了,好处少不了你们的。”
听到这里,两方的意图已经明白了大概,只是他们提及的大水的由来,云华也是云里雾里,
水灾蔓延数年,朝廷不管不顾,确实说不过去,可这也是李朝自己的事,何需西北人来捅破宣扬,
莫非这水灾同西北也有关系?
娜塔依旧窝在那石块后面,始终没做出什么反应,云华一时也猜不透,
这位年幼的巫女是如何得知他们今夜会在这里密谋的,总不见得是碰巧撞上的,她又在盘算着什么呢……
那头两方还在讨价还价,云华的注意力又重新回到了常松晖身上,
符氏的野心她早就有所察觉,也不是第一次听见黑袍篼帽这一番联合西北逼退仁帝的言论了,
娜塔从小在这后山玩到大,又是个巫女,她的行事意图云华也一时猜不透,
倒是这个常松晖出现在这里,才真的是让云华打心底里大吃一惊,
前世,常松晖就是大皇子身边的左膀右臂,站在符氏的对立面,毕竟都是常家的后代,也是正当,
可是眼下,符氏正在不远处同西北人密谋联手,常松晖又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呢,
从着装打扮上来看,常松晖显然就是娜塔说的那个奇怪的人,看来他已经在矿山埋伏多日了,
如果他依旧如前世一样代表着大皇子的话,那岂不是说明,
常家已经掌握了符氏私通西北的证据?
定了定心神,云华状似不经意地开口,杏眼一眨不眨地观察着常松晖的反应,
“大皇子这是打算来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大约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常松晖愣了好一会儿,眼神才从水潭的方向彻底转移到云华身上,
深邃的眉眼带着探究的意味,半晌,他抿唇笑了笑,
“我还以为,你只是个花瓶美人,如今看来,却和从前不一样了。”
的确,一个京中贵女,本就该是吃喝不愁,锦衣玉食的,
况且云华这矜贵的容貌,也很容易给人一种花瓶美人之感,
在这一点上,巴塔说的还是比较准确的,云华外貌上的端庄柔美并不代表内在的胆怯懦弱,
常松晖没有直接回答云华的问题,反倒是扯开了话题,也云华却从这句话里听出了异样,
从前?
自打云华重生以来,便已经尽力避免同他接触了,少有的几次,也是常松晖硬凑上来,说不上几句话就因结亲的事不欢而散了,
所以,常松晖怎会一副与她熟识的语气,他俩哪有从前?
云华一时忘了,很久很久以前,前世,他们刚成婚时,也有过一段举案齐眉的时光,那时她骄纵挥霍,那时她的的确确是个标准的花瓶美人。
被云华这种难言的憋闷的眼神看得背上发毛,常松晖终于主动回答了刚才云华的套话,
“放心吧,是我自己要来,与大皇子没有关系。”
看到云华明显松懈下来的脊背,他难得起了逗弄的心思,凑到云华耳边,勾勾缠缠吹了口气,
“喂,你这么紧张,是不是怕你那位心上人谋反的事被发现呀?”
斜睨了一眼,云华将常松晖凑近的脑袋推开了一些,
“我的事你少管,你自己来这能做什么?该不会是见不得西北矿山生意太好,不远千里来搞破坏吧?”
常松晖将嘴边的笑意强行压了下去,恢复了那冷面公子的模样,
“我来自然是有要事要办,说来,你在这做什么?当了商会魁首,要开发西北生意了?”
隔了一会儿,他又将脑袋凑了过来,
“这里可是危险得很哦,难道你那个小情人没有告诉你快要发大水啦?”
从前也未觉得这人是个不着调的,难不成这种躲在暗处偷听的行径戳中了他某种兴奋的点,
云华依旧冷冷的,琼鼻微皱了皱,发出含糊的一声,“嗯”。
被云华这态度刺激到了,常松晖感觉自己像是热脸贴了冷屁股,不死心地继续道,
“你可别不当回事,知道这大水的后果吗?”
这话似曾相识,云阔也同她强调过,可常松晖是怎么知道大水的后果的呢?
一些回忆里的疑点此刻渐渐清晰起来,
分明已经尽力避开,常松晖还是找上门来要求结亲,哪怕是要抛下自己心仪的四公主,
在码头,他曾明里暗里强调过沛章的身份、真心,还提及了妻子被丈夫抛弃在娘家门口,
如今又说起了大水的后果,
一桩桩一件件,怎么也无法用巧合来解释了,
莫非……
常松晖以为云华答不上来了,正想卖弄一下,却见云华幽幽地开口,
“你是不是想说,那是一场,浩劫?”
此话一出,常松晖倏忽瞪大了双眼,一手抬起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震惊,震撼,不可思议,又隐约含着些终于找到同类的暗喜,
“你你你……莫非……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