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三人帮着杨伯处理了老妪的后事,很简单,没什么仪式,
杨伯拉着老妪的手,久久不愿松开,
“老婆子,我再送你一程,再送送你……”飞快抹去泪花,杨伯舍不得走。
孤零零在这世上,他已失去依靠,失去……希望。
浑浑噩噩走在岸边,前面熙熙攘攘,人都聚在那里。
走近了,看见两个熟人。
“别急,排好队!”粗犷的声音如雷炸响,灾民们立马乖乖排好了队,生怕这五大三粗的流寇一个不高兴便将他们掳走关起来。
一个稍瘦一些的身影抽不开手,拿屁股顶了顶他,“凶什么,我都被你吓到了。”
肥三朝猴儿五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就你忙,就你态度好!”
这两个流寇云华倒是熟的很,好像每次和东风寨起什么瓜葛,总能见到他们。
站在一旁看了许久,云华不曾出声,那两人倒是先注意到她了。
颠颠的跑了过来,在他们眼里,云华可是跟主子、大嫂都熟识的贵人。
“华姑娘,您也来换东西吗?”肥三朝云华晃了晃手中的布袋子,里面装着第一次见面那般多的稻米。
猴儿五上下看了一圈,发现云华并没有拿什么东西,不像是来换粮食的样子。
云华笑着摇摇头,解释了一句,“我没什么要换的东西,你们管自己忙去吧。”
猴儿五忙将那袋子粮食塞到云华手里,谄媚的笑着,“华姑娘,您哪用得着换呀,以后我们给您送过去。”
看着手中有些沉的稻米,云华倒也没有推拒,之前的粮食已经差不多吃没了,总耗着杨伯夫妇俩劳作换来的粮食也不好,再说了,杨伯怕是要好长时间才能振作起来呢,这袋子粮食拿着也好。
“你们倒是心善的很,若不是认识你们,我还以为流寇都是凶残麻木的呢。”
见云华不仅顺从的收下了粮食,还夸了他们一句,两人不觉得飘飘然了起来,
“呵呵,”肥三壮手挠了挠头,有些难为情起来,“不敢当不敢当,就是有些不忍心看到这么多人饿肚子罢了,都是小事。”
云华掩唇笑了笑,慢慢回身走了。
身后不远处,两人嬉笑的声音一字不落传过来,
“呸,你在娇笑什么呀,怪恶心的!”猴儿五夸张的掐细了嗓子,学肥三方才那些话,“就是有些不忍心看到这么多人饿肚子罢了,都是小事儿~~”
“你这么会唱,要不改行去当戏子吧,肯定能红。”
“你要不改行去做善人吧,流寇的身份不适合你。”
“哎!你还真说对了,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日不被人喊打,让人家恭恭敬敬喊我一声,好汉!”
“切~~我也一直在派粮食,那我也要做好汉。”
“你以后只会成为老汉……”
“滚!”
笑意更深,云华歪了歪头,这两个流寇真是活宝,心情再不好时,也能被他们逗笑,也不知符氏是从哪里招揽来的人才。
说起来,之前与灾民换粮食,苏苏总是最积极的,最近她有两日没来了吧……
说曹操曹操就到,沿着岸边走了不过百米,便见到苏苏站在前面不远处看着她。
虽然不喜欢她,但也没必要怵她,该让路的人明明是她才对。
要是她还敢对我做什么,就让沛章弄死她,云华扬了扬眉,心里暗戳戳想起了坏点子。
走近了,才发现苏苏今日看着颇为狼狈,
不见当日在醉香楼门口的闹腾果决,不见在东风寨的张扬跋扈,瘦弱的身子孤零零站在岸边,水花远远打在她鞋面上,湿淋淋的,躲也不躲,
她的背上有一个巨大的包袱,像是把所有家当都塞进了里面,
这……该不会是被扫地出门了吧……
虽然讨厌极了她,那日在醉香楼若不是沛章拦着,云华是真的会当场将她砍死,但是已经过了这么多天,如今苏苏落水狗一般站在那里,云华倒也懒得上去奚落她几句了。
没必要,一个不甚重要的人罢了,不值得……
然而云华不想理她,苏苏却偏要主动来招惹。
“你得意了?”苏苏虚浮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凑的近了,云华才看清,她脸上有一个纤长的红印,像是个巴掌印。
想来她本就是特意站在那里的,若见不到云华不会走。
云华停住了脚步,垂眸冷冷看着她,“什么意思?”
“主子让我走了,是因为你,”苏苏红了眼眶,却偏要高高仰起脑袋,不让水光落下来,“主子为了你,让我走了,就像对待一个根本就不重要的人一样打发走了……你得意了?我……”
说着说着,苏苏忍不住呜咽起来,“我希望能被人坚定的选择一次,哪怕一次也好……”
凫州十余年的水患里,生离死别日日都在上演。
凫州城里曾有一家姓苏的富户,是当地有名的善人,他们在水患来时,捐出了自家账面上的所有银钱,四处求援,捐出库房里的粮食,开仓赈灾,可惜如石沉大海,未起作用。
当这家人在凫州实在熬不下去后,他们决定离开。
这家人福泽深厚,人丁兴旺,子女众多,
没了银钱傍身,没了粮食果腹,这家人饿的面黄肌瘦,尤以本就身弱的小女儿为甚。
当逃离的路上有人拖了后腿时,他们毫不犹豫,选择了抛弃,就像是对待一个根本就不重要的人一样……
后来,凫州驻地里,多了一个四处帮人换粮食的苏苏,东风寨里多了一个狐假虎威的小丫头,
“最讨厌那些抛下孩子自己逃走的人了!”
她曾笑着帮过许多驻地里的老者置换粮食,也曾在越镇旅馆里,冷眼看着那老者咽下最后一口气。
她做事总是很尽心,甚至有些急于求成,
醉香楼鱼龙混杂,有时一天也找不见一个有钱的主,光靠那些流寇沿路打劫,破被子烂筐子的往里收,主子的大计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呢?
让那些凫州女子卖身,一下子入了不少银钱,
装作不愿受辱的弱女子,一下子骗得了沉甸甸的赎身钱,
可是啊,她那么努力,到头来还是被主子赶走了,
她忘不了主子临走时冷冷甩下的巴掌,主子说不要自作主张动她的人,主子的眼神很冷,就像是在看一个根本就不重要的人一样,
那日主子挡在她身前,护住了她一命,她还以为终于有人选择了自己,
可是……
呜咽声四处飘荡,被风击散在空中,“我希望,能被人坚定的选择一次,哪怕一次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