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修文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回自己院子的,吩咐小厮自己累了,任何人都不得打扰,也不点灯,只是坐在窗下的躺椅上,想着下午书房听到的事情,心中自是一番惊涛骇浪,远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
北都一行,钟离明暄给了他很多机会,随着返回京都的队伍回来不过几日,先是震惊于家中的变故,今日父亲更是把最近的事情,没有丝毫隐瞒,向他全盘托出。
原来,大家口中凄苦的祖母,竟然是如此荒唐和恶毒。原来,一向荒唐的祖父,一生过得竟是这般苦闷。原来,总是端庄贤良的姑母,竟然只懂算计自私自利之人。
唉,这世间事情,真真假假,全然都不是大家看到,大家以为的样子。
脑海中浮现出一张俊美无双的面庞,他又想起了那个少年,世人口中冷漠寡情的男人,其实远比这些装模作样的人,更有一颗赤子之心。听说,他身受重伤昏迷不醒,也不知道究竟如何了他能挺得过去这一关吗?
思绪纷杂,崔修文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承恩公世子告诉他的事情,太过于复杂了,完全颠覆了他往日的认知,那些所谓的亲人,竟然如此陌生,让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头越来越沉,脑子已经无法运转,他实在想不清楚,究竟要如何应对接下来的事情。崔修文在一片黑暗之中慢慢失去了知觉,他只觉得自己太累了,需要好好地睡上一觉。
只是,有些人却无法给他安静休息的时间。院子里传来了一阵吵闹声,有小厮的声音,还有一个声音,好像是个婆子,哦,是王氏院子里伺候的嬷嬷。崔修文本来不想理会,只是那争吵之声越来越大,他的脑子也渐渐变得清明,长叹了一口气,他只能认命地起身,猛地打开了房门。
小厮愣住了,那老嬷嬷却直接冲到了自己跟前,噗通一声跪在了他的面前,放声哀嚎起来:“少爷啊,您可要给夫人做主啊!夫人真是太委屈了!”
漆黑的夜空中,那声音听起来分外吵闹,惹得他心烦不已,开口便凉凉地说道:“让管家把人发卖了吧,很吵!”
婆子的哀嚎戛然而止,随后便是更加凄厉地哭喊着,倒是比之前的哀嚎听起来更为伤感一些。崔修文并不理会,反而加快了脚步,疾步向王氏的院子走去。
院子外站着一众丫鬟仆妇,看到崔修文来了,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急忙掀开门帘,把他让了进去。
屋内,王氏早就醒过来了,正不停地摔打着房中的东西,咒骂着承恩公世子后院的妾室庶出子女们。这其中,对青姨娘和崔文青的怨怼明显更重一些。
看到崔修文缓缓走了进来,王氏也没有丝毫收敛,仿佛找到了靠山一般,手上的动作反而更快了,咒骂的声音也更加响亮。
崔修文也没有阻止,只是淡淡地坐在了一旁,看着眼前歇斯底里的女人。这就是她的母亲,多年来活在父亲的庇护之下,没有任何的长进。事情发生之前,自以为是地觉得她很聪明,能够解决一切。遇到不好的事情,又愚蠢地想不出任何解决的办法,只会像市井泼妇一般。
第一次,他很庆幸,自己是一个男子,因为背负家族的责任,从小由父亲教导长大。若是自己也跟妹妹一样,在王氏身边长大,应该也会跟那些京都废物没有什么区别吧。
这么看来,青姨娘真的是比母亲强太多了,崔善文和崔文青兄妹在青姨娘教导下长大,竟然都很优秀,即便面对父亲对他们的苛待,好像也没有一丝长偏。
终于,真相一件件被揭开,当父亲终于意识待他们不公时,王氏在父亲眼中,就显得更加粗鄙不堪,不值得理会了。若换做自己,也希望陪伴自己的能是青姨娘那样的女子,而不是王氏这样的吧?作为子女,也更期望自己拥有青姨娘那样的娘亲吧。
王氏渐渐地平静下来,咒骂了这么久她也累了,屋里能摔的东西也被她摔得差不多了。王氏气喘吁吁地走到崔修文面前,面目狰狞却不自知,扯出一个诡异的笑,王氏把手搭在崔修文的肩膀上,一双无神凹陷的眼眸,如鬼魅一般盯着崔修文的双瞳:“儿子,你回来了,娘和茜儿就什么都不怕了,你要让你爹把青姨娘那个贱-人和她生的杂种,都轰出去,都轰出去!”
王氏的嗓音就像被砂砾粗略地打磨过一样,早就没有了往日的清亮,崔修文他听在耳朵里,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有些嫌恶地把人推开,王氏小产后本就身体虚弱,又折腾了这一日,直接脱力地摔倒在地。
瓷器的碎片扎进了王氏的手掌,尖叫声起,守候在院子里的人,踌躇着却没有一人走进屋内。
崔修文就俺么看着王氏,突然就彻底明白了,承恩公世子的决定,对自己、对这个家都是最好的。“母亲,您已经把妹妹害惨了,就不要再折腾了,消停地过完余生吧。”
王氏瞳孔猛然紧锁,也顾不上手上的疼痛,扑到崔修文的脚下,死死抱住他的一双小腿,痛哭失声。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崔修文见王氏如此,只得缓缓将她从地上拉起,好生劝说道:“母亲,妹妹我会照顾,你不要再闹了,安心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好不好?”
“儿啊,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在你面前胡言乱语了,我诅咒那贱-人烂嘴烂舌,不得好死!这贱-人是要挑唆我们的母子关系啊!儿啊,这是居心叵测要加害为娘啊,您可千万不要上当啊。”
“呵。”崔修文原本扶着王氏的手,突然就松了,王氏又跌坐回地上,心中一片凄凉。“事到如今,您不会真的以为爹爹什么都没有查出来吧?该不会以为皇家对您的所作所为,依旧一无所知吧?”
崔修文冷静克制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王氏心里早就慌得不行,偏偏还要嘴硬地说道:“查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做,能查到什么?知道什么?那都是青姨娘那个贱-人诬陷我,我根本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