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新的一批下等奴隶住进戊戌镇的那个晚上,明朗想过冲进戊戌城内,告诉他们真相,让他们同他一起反抗。
但是,当他看到戊戌城内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以及他们对未来憧憬的眼神,还有人人都对监督巡逻的神族还有神仆感恩戴德时。
明朗知道,他现在贸然冲出去,非但不能报仇雪恨,还有可能被他自认为是同族的人们俘获押送到神族面前。
那夜,下了一场很大的雨。
趁着雨夜,明朗离开了戊戌镇,回到了玉溪城外的矿场。
他偷偷回到他当初掉落的那个地洞中,将自己伪装成从未离开过这里、并且在此处顽强存活的模样。
后来,在他有意引导下,矿场的人发现了他,并救出了他。
因为他虽然瘦,却不弱,还能干活。
所以,他的管事没有追究,给他吃了四顿饱饭、让他休息了两天,第三天,他便回到他的位置,继续为神族开采玉石。
之后的两年,明朗白日干活,晚上偷偷潜入那个地洞练习神法。
就这样,两年的时间一晃而过。
得知玉溪城中要举办‘百家争鸣’大比,明朗开始卖力干活。
终于,他成为劳动模范代表,得到一个‘珍贵’的观看名额。
他不但如愿成为神仆,还遇到了令他一看到便觉得不同的景行之。
景行之也的确不同,他很单纯,似乎不知道他的族人为了利益对下等人族做的那些残忍的事。
他甚至坦然告诉明朗,他想和明朗做一样的事。
他还在明知明朗的意图的情况下,让明朗接触到更深层次的神法和学识。
明朗本不该相信任何人的,在遇到景行之之前,他也的确如此。
但是遇到景行之,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他心底,好像总有个声音在告诉他,景行之和那些人不一样,景行之可以亲近。
说来或许没有人相信,但是,遇到景行之后,的确是明朗自父母死后,第一次笑。
在景行之面前,他总是忘记仇恨,总是莫名轻松。
这是一种很奇怪,且非常不妙的显现。
躺在景行之为他准备的柔软大床上,明朗掐着自己的大腿,彻夜未眠。
*
第二天天不亮,明朗便听到动静。
是神仆们来叫景行之起床。
虽然明朗用了一夜来警戒自己不能相信景行之,但他和景行之是不可能不打照面的。
是以,听到动静后,明朗飞快下床,穿上昨夜送来的一套青绿色的锦袍,用昨晚的洗脸水随意抹了抹脸,随意绑了个高马尾,便去了景行之住的正殿。
正殿除了景行之,只有两个年轻神仆。
景行之已经穿好了衣服,和他穿的竟然是一样的,颜色款式分毫不差。
只是,景行之比他佩戴了更多的玉饰品。
玉是神族才能享受的神圣之物,是身份的象征。
景行之坐在床前的凳子上,昨天那个神仆正在给他梳理头发。
看到他来,景行之先是惊艳,而后便是开心。
他接过另一个神仆递上来的手帕,也不急着擦脸,而是笑着对明朗招手,“朗朗,你醒了,我正准备差人去叫你呢。正好,快过来洗漱。”
明朗一愣,朗朗这个名字,自从他十五岁离开戊戌镇后,便再没有人这样叫过他。
景行之喊得这样坦然、这样亲密,好像他们认识了很久很久一样。
见他愣住,景行之心中忐忑,正欲问明朗是不是不喜欢他这样称呼他,明朗便先笑着走过来。
“多谢少君大人还惦记着我。”
景行之一愣,他能看得出来,明朗的笑并不是发自内心的笑。
但是不等他说什么,明朗已经大步走到另一个神仆面前,坦然询问神仆哪一套洗漱用品是给他准备的。
神仆看了景行之一眼,得到景行之的指示,才连忙伺候着明朗洗漱。
离开家之后,这是明朗第一次如此彻底精细地洗漱,心中说不感动是假的,但他不能。
他不能被景行之的糖衣炮弹迷惑。
很快,神仆帮景行之梳理好头发。
早上应该是武课,景行之的头发虽然也是高马尾,但却比他的精细多了,还多了好几条小辫子。
景行之用的,也不是从不能穿的破衣服上撕下来的破布带,而是特制和衣服配套的发带以及一个黄金白玉发冠。
难怪景行之不到弱冠便能俘获若干女子的心,他的容貌真的是得天独厚的。
不,不止容貌,他的体型和气质也是非凡的。
明朗只看了一眼,便连忙收回视线,闷头刷牙。
景行之也不烦人,接过准备好的牙刷凑到他对面,和他一起刷牙。
偏偏,给他们接漱口水的盆还只有一个,明朗虽然觉得这样不合适,但也没处躲。
而且,躲了反倒更奇怪。
看着穿得一样、凑在一起刷牙的两人,两个神仆瞪大了眼睛,越发坚定要讨好明朗的心。
明朗不知道两个神仆心中所想,他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刷了牙。
他接过神仆递过来的帕子擦干净脸,景行之也刷好了牙。
景行之笑问:“好了吗?”
明朗点头。
“那我们走吧。”景行之说,“传授我武功的老师是统帅三军的威武大将军炎奎,不能让他等我们。”
他依旧点头。
景行之又问:“你饿吗?”
不等他回答,景行之先说:“我一般都是先练一个时辰武功,中间半个时辰吃早点休息,而后学习学识,神法都是吃过午饭后再学。”
明朗愕然,脚步一顿,景行之比他认为的更纯良。
他很犹豫,但最终,也只对景行之平静说:“一切按照你的安排来,我适应能力很强。”
景行之笑笑,“那就好,我们走吧。”
明朗点头,正要抬脚继续往前走,景行之又叫住他,“等等。”
明朗一愣。
突然,景行之走到他身前,他们之间几乎没有距离,他整个人都在景行之的高大的身形带来的阴影下。
他感觉到景行之温柔拆下他用来绑住头发的破旧布条。
“拿一根发带来。”
景行之对神仆说罢,又对他温声说,“每一套衣服都配有发带的,今日来不及回去取,你便先用我的吧。”
神仆跑着取了景行之的发带送来。
明朗又是一怔,他刚刚穿衣服时的确没仔细看。
听着神仆急切的脚步声,他反应过来,“我自己……”
话没说出口,景行之已经接过发带,温柔但生疏帮他整理头发了。
明朗愣在原地,许久,他听到景行之小声说,“这是我第一次给除我自己以外的人束发,可能不太好看,但时间来不及了,将就将就吧。”
他话都这么说了,明朗还能说什么。
“咳,好,走吧。”
景行之嗯了一声,在前面带路,明朗落后半步跟在后面。
走出去几步,明朗轻轻晃了晃脑袋,确定头发不会披散,才没有管它。
不过,他倒是看清了这条发带,白金色的,看花纹好像是景行之昨日束发那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