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洲府遭遇这么大的事,任有为知道附近几座府城已经一团糟了,八百里加急给朝中上了折子,可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音,就仿佛一滴水落入大海,没有激起一丝涟漪。
赶杀化为强盗的流民,救治、安葬伤亡的百姓,全面预防瘟疫,安抚百姓,重振兰洲府……
他一边在丧失亲人的焦急心痛中痛苦着,一边强迫自己撑住,把百姓们先带回原来的生活。
等做完一切,所有都回到正轨,他的家人也早已经无处可寻了。
这让任有为日日夜夜在自责中度过,虽然他也去找过几次,可依然无法抹平他心中的愧疚。
他觉得自己对不起死去的妻子,对不起逝去的爹,没有照顾好孩子和母亲。
可是他依然没有放弃。
他不觉得他们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也许,他们正在哪里受苦,期盼着他快些找到他们。
后来朝廷终于有了行动,派人下来拯救百姓,他甚至都想去收纳难民的那座府城去找了,也许他的亲人就在里面。
可他们兰洲府的驻城将军坚决不允许他以身试险,直到有一天他接到了消息,有一个自称是被幽洲府平罗县县令派来的人要见他。
现在的他对于一切陌生人都留意着,就指望哪一天能有人带回来他儿女和母亲的消息。
在经历了那么多次失望以后,幸好这次他真的等到了。
当听说他的儿女和母亲就在那个县令的管辖地界,并且平平安安的生活的很好,城主狠狠地松了一口气,多日来积压的情感和压力顷刻间释放,竟然捂着脸大哭了起来,不顾及当着众人的面。
他没有多耽搁,哭完以后收拾起了情绪,就和将军告了别,带上东西直接跟着那人就走,带了几辆马车,要把自己的儿女和母亲接回去。
还是将军派了几十个士兵跟上来保护,他自己全然顾不得了,失而复得的喜悦笼罩了他的整颗心,让他恨不得长对翅膀直接飞去亲人身边。
一路奔波,总算快要到达目的地,透过马车帘任有为看着远处那些人影,努力地睁大眼睛,想要看清里面有没有他朝思暮想的人。
终于,双方越来越近,互相一眼锁定,任有为的眼睛几乎充了血,那站在人群最前面的,不就是他找了这么久的人吗!
知风和常雨在看清父亲的一瞬间落了泪,就连任老太太都用手帕擦了擦眼角。
马车停下,四人激动地相拥,早已记不得身在何处,满心被家人重逢的喜悦填满。
顾向晚等人看的感动,谁也没有上前打扰,将时间留给他们。
互相拉着手说了半天话,任老夫人才想起来周围大家还在等着他们呢。
忙擦去泪水,恢复了往日里内敛优雅的样子,给任有为引见。
“来,现在先不说这些,我带你认识一下。”
任有为忙点头,随着母亲走到顾向晚他们面前,态度温和友善。
“这位,就是平罗县的县令大人了。”
率先介绍的自然是在人群里身份最高的县令,没等任有为开口,县令就连忙恭敬地抱拳行礼。
“下官蒋文华,见过城主大人。”
“快快免礼。”
任有为一把拦住了行礼的县令,“蒋大人为我带了这么大的消息,该我给你行礼才是!”
“城主大人言重了!下官怎么受得起?”
县令受宠若惊,“下官也只是带个信罢了,真正的功臣并不是下官。”
任老夫人也在此时继续介绍道:“这些百姓是收留我们的难民,就是他们这些日子以来一直照料着我们,我们这老弱妇孺才能在这危机重重的逃荒路上活下来。”
顾向晚他们被点名连忙行礼,却没想到任有为直接退后一步,双手抱拳对着他们坚定弯下了腰。
这一礼他行的干脆利落,毫不犹豫,吓坏了村长和家里人。
“大人,您这是做什么?使不得使不得!”
手忙脚乱地将任有为扶了起来,后者仍然面露感激。
“各位老乡,多亏了你们救了鄙人的至亲,如若不然,我们只怕早已见不到了……”
说到这里,他不由哽咽了一下,心中万分后怕,“这份恩情鄙人无以为报,不如这样,你们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只要可以做到,鄙人定然满足!”
这话让这些淳朴的小老百姓不知道说什么,只一个劲表示不用的,可越这样说任有为就越坚定要报答他们。
顾向晚干脆说:“大人无需客气,我们也不是白带他们一路,贵千金付了我们银子的。”
“……”
这么坦诚,让任有为始料未及,噎了一下。
不过随即他就认真道:“付钱是应该,路上那么艰难,那些钱给的是吃喝,这都不够。”
“而你们救下他们的命,带他们平平安安的到了这里,就是另外的账了。”
顾向晚想说千万别算账,把所有恩情都算清楚了,他们家二郎想求娶常雨不就少了一个筹码。
说出口的却是:“这不算什么的,我们都是朋友,互相扶持活下来是应该的。”
这话让任有为他们更加感动,直言定然是朋友,一生的朋友,有几个朋友能在关键的时候救你一命?这可是难得的贵人啊。
“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这样吧,咱们去我府上慢慢说,城主大人难得过来,下官命人备些好酒好菜,好好招待招待大人!”
见大家满头是汗,也顾不得擦,县令忙招呼着大家进县城,在这大太阳底下站着终究不是回事儿。
众人没有拒绝,都互相招呼着上了马车,常雨他们自然是上了自己家马车,一家人刚刚团聚,肯定有很多话想说。
落在最后上马车,二郎看了一眼常雨的背影,心头忍不住酸涩。
分别的这一天,终究是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