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展在纸上练了一会字,发现先生坐在窗边看书,额前两缕略长的发都垂到了身前,也不知道会不会挡住视线。
先生不爱扎头发,或者根本不会用簪子扎高发髻,每天只用一根淡竹色的发带绑在身后,动作大了,头发都会柔顺的散发开来。
厉展心念一动,“老师,我给你束发吧?”
“嗯?又不外出,为何?”鹤千御摸了摸头发,“有辱斯文?”
头发又多又长,鹤千御确实不太喜欢束发,待在家里时,更不会理会了。
“不是的先生,”厉展走到鹤千御身后,手指摸上他顺滑的头发,“学生为先生束发本就天经地义。”
“不拘小节。”
厉展充耳不闻,放轻动作将他的头发梳顺后再挽高,再用白玉簪子和发冠固定。
“先生,你都没有厚衣服吗?”
“噢,我都没带,扔在京城了。”鹤千御似乎才想到这个问题,“确实应该准备了。”
他来的时候一件厚衣服都没有,就连两件沾了墨水的衣服也一直穿到了现在。
本来他是不打算去买的,但是看着厉展也一样穿的薄薄的,晚上还没有被子盖。
厉阳德自从被厉展打了一顿后,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就算回来,也是早出晚归的,根本见不到人,更别说让他给厉展买厚衣服了。
“今天趁没有雪,我们出去一趟。”
“那先生稍等片刻,我去拿了东西再过来。”
厉阳德怀疑的没有错,他藏有钱,以前在后山上偶尔挖一些陷阱能够猎到一些野鸡野兔之类的小猎物,然后再走上大半个时辰去到青山镇上卖。
手里有点闲钱的,看他可怜的会花几个铜钱买了,这些年也攒下了一些钱。
厉阳德每次赌输了就会回家翻箱倒柜,他不肯拿出来,还要对他拳打脚踢。
本来是想留下来,哪天跑路了,能有盘缠,但是他现在想送一样东西给先生。
两人坐牛车晃晃悠悠了半个时辰才到青山镇。
这地穷乡僻壤,人流量不大,买卖的东西也不多,成衣铺整个镇上就一间,老半天还没有一个客人进去。
掌柜的半撑在柜台上,百无聊赖的拨着算珠,听到门边传来脚步声,未看到人,就先笑嘻嘻的打招呼。
“哎呀,这两位小公子,是来挑衣服吗?我们店里的衣服,可全都是今年冬季最新款呢!这材质,这着色,都是一等一的,您瞧瞧……”
“要厚一点的衣服,给我们俩找一两件适合的。”
厉展见鹤千御也算上他的,忙摇摇头,“先生,我就不要了,我还有。”
“有我的就有你的,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就要努力学习,不辜负我的期望。拒绝就证明你对自己,对我这个先生没有信心哦。”
鹤千御将厉展的心理拿捏的死死的,只要他说出这句话,厉展再多的拒绝都不会再说出口。
“原来两位是夫子和学生啊,我长这么大,还没看到过有先生对自己学生这么好的呢,这位小公子可真有福气啊。有先生在,小公子将来一定能上榜。”
掌柜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只要给客人哄高兴了就成管他们是什么关系呢。
鹤千御:“借你吉言。”
直到一人选了两套不算太贵的厚实衣物,厉展都没有再说话,只是在结账时,厉展将带来的碎钱都给掌柜的数。
鹤千御哪能让他付钱,让他收回去。
这些零零散散的钱,还不知道存了多少年呢。
厉展拦着鹤千御的手,“所以,我作为学生,也要孝敬先生才是,先生不是经常这么教我们的吗?”
“啊这……”
他以前还不知道除了厉展以外两个孩子什么性格,以防再出现白眼狼,他自然是从思想上开始教育的,后来发现完全是他多心了他就再也没有继续这类的话题了。
现在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角,拿自己的话堵自己吗?
掌柜的很快数够了三两银子,把剩下为数不多的都推还给厉展,笑呵呵道:“这位先生也别争了,有这么好的学生,也是学生的福气,等以后小公子上榜了,有的是先生享福的时候,所以现在学会享受。”
“……好吧。”
鹤千御莫可奈何。
时间越久,他发现自己越不能管着厉展了,还想要一个会乖乖听他话的厉展,让他也和上个世界那样,反着来宠他都不行了。
之后鹤千御又带着厉展到了县令大人的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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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镇的县令来了这里这么多年,无功无过,住的府邸也和普通人一样,府上就一个打杂的大娘和一个守门的大叔。
鹤千御也来过几次了,守门的大叔认得他,不用通报就直接放他进去了。
不过他忘了提醒鹤千御,今天陆岸有客人来了,走到正厅正好和那个客人撞了个正着。
“我这是出门好事双逢啊,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鹤先生。”
见鹤千御还愣愣的,龙金戈挑眉,“怎么,这才过去多久,就不记得我了?”
看来这人确实是认识他的,鹤千御搜刮了一下记忆,好像记得他是一个世子来着,再多的信息,好像随着时间久远也不太记得了。
鹤千御:“请世子安。”
龙金戈摆摆手,“我听说你留下豪言壮志,两年后就要回到京城挣回面子,所以说,那个小子就是彭松的师弟?果然乡里村民,不知礼数,见到了本世子也不行礼。”
鹤千御拧眉,将厉展护在身后,“你缺一个磕头的人吗?青山镇的人,拜见故去的先人都是这般。”
礼数反倒在京城以外的地方没有那么重,入乡随俗嘛,龙金戈对初次见面,而且对方尚不知晓他身份的人说这么重的话,确实不妥。
当然,要是别人,早就下跪求饶了,谁叫厉展有一个疼他的先生呢。
知道不会出什么大事,陆岸就想看热闹,也不阻止。
“鹤先生,教人也要教礼仪啊,以后出去,丢了可是你的脸面。”
“我的学生自有我负责,用不着世子操心,礼仪一事,确实是我忘了,但是厉展初次见世子,犯不着还要扯上地域问题。”